比起徐家,只怕今上更不想選的,是他的前寵妃、皇長子之母的母族,裴家的女子。
徐問真輕撫問安的鬢角,心中想,畢竟還小呢。
平日再如何沉穩有成算,到底是個還未及笄的孩子。
她與問安說起今日要看的帛書,問安逐漸整理好心神,聚精會神地與她閒談,正說話間,忽然聽到一陣侷促的馬蹄聲。
馬蹄聲愈來愈近,周圍的腳步聲逐漸慌亂起來,混合著驚叫聲,她們馬車的馬似乎有些慌亂,馬車劇烈晃動著,像是馬兒受驚。
問安面色一白,與含霜都忙轉身,準備要拉徐問真下車,只是馬車晃動劇烈,下車很困難,三人艱難地穩住身體,外頭馬夫道:「娘子稍安。」
然後馬車似乎往前斜著疾走幾步,再猛地停住,急促的馬蹄聲近在咫尺,徐家馬已經被安撫住,老老實實地拉著車停在了路邊。
徐問真皺著眉掀開帘子,凝露連忙扶兩位娘子下車,馬夫仍不敢鬆開韁繩,沉聲道:「屬下失職,令娘子受驚了。」
「你做得很好。」徐問真看著逼近眼前的高頭駿馬,那馬通體皮毛漆黑,鬃毛油亮,精神抖擻,儼然是一匹良駒。
可惜良駒不遇明主,馱著個錦衣紈絝子鬧市飛馳——忽然,有一個小孩從一旁的巷口跑出來,似沒看到飛馳而來的馬匹,奔著街上掉落的一朵絹花跑去,口中還一邊喊:「娘你瞧,這花果然落在街上了!」
一個中年婦人從巷子裡追出來,聞言剛要應聲,就聽到急急逼近的馬蹄聲,瞳孔驟縮,大聲喊:「寶兒!」
她奔著就要往前跑,徐問真立刻道:「救人!」馬夫就等這句話呢,將韁繩往一邊的護衛手裡一扔,准瞬間便飛馳而出,一把拎住了街中小孩的領子,瞬息之間便奔到了街對面。
事情只發生在一瞬之間,他的袍角幾乎與馬的前蹄擦過,若非他的速度夠快,那個小孩只怕已經成了馬蹄下的爛泥。
看到孩兒得救,她娘先是身體一軟,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大汗淋漓,又很快被蜂擁而來的鄰居們攙扶起來,踉蹌著跑向女兒和救命恩人,千恩萬謝地跪拜。
那紈絝沒想到真險些傷人,後知後覺,有些慌亂。馭馬的人一慌,跑得極快的馬就亂了陣腳,有些要在街上橫衝直撞的陣勢。
方才險些出了人命,這會人都沖了出來,馬雖然在前面,人在後頭圍著孩子,但馬兒一亂,難免四邊亂撞,便會傷人,此刻已經撞倒了一位閃避不及的老人,還要衝向人群。
徐問真眉心緊鎖喊:「秦風!」
一旁護衛立刻馭馬而出。
她身邊的護衛都是一頂一的好手,隨行的馬匹都是精挑細選出的良種,只是性格側重不同。方才駕車的馬能很快從慌亂中被安撫著鎮定下來,是專攻穩定,但出行會專備一匹擅長衝鋒的馬兒,以防萬一。
這是早年大長公主和徐虎昶給她養成的習慣,哪怕如今徐問真已經成了偌大雍京城富貴場中最安全不過的隱形人,不再處在風口浪尖上,他們沒有改變這個配置。
但那匹失措的馬絕對是名駒,而且是訓練不夠的名駒。主人慌亂駕馭不當,它愈發急躁,和衝過去的徐府護衛對頂起來。
徐問真還沒有窮奢極欲到出門標配汗血寶馬的地步,眼見護衛駕著馬在狂躁的寶馬手下竟然有些支撐不住,那匹馬橫衝直撞,又撞倒兩個人,徐家的馬險些受傷,下一刻它蹄子抬起,竟然眼看要踩到一位老婦人。
徐問真厲聲命道:「殺那畜生!」
護衛匕首立刻出鞘,紈絝格外慌亂,在馬上被顛得險些跌下來,手忙腳亂地不知怎樣是好,聽到聲音又高喊:「此汗血名駒!你們倘敢傷它,絕對賠償不起!裴力,裴力!」
他高聲呼喚的應該是隨行護衛的姓名,後面果然有一個駕馬的護衛艱難地要往前頂,然而徐家的護衛動作更快,只見他在馬背上站起來輕輕一點,便如一隻敏捷的獵豹一般飛過去,落在紈絝的馬上,然後一匕首刺入馬的身體。
馬夫與他配合得當,在他匕首落下之前已經一把將地下癱軟的老人拖走,那匹馬被他死死按住,又被馬夫用力拉住韁繩,二人合力與他角力,又有兩個護衛過去用繩索將它套住,四人合力,才勉強將馬按倒。
那紈絝被自家護衛們手忙腳亂地攙扶下來,先是軟倒在地,然後看著癱倒的馬兒,又瞪大眼睛,胡亂站起來罵道:「狗奴婢!知道這是什麼寶駒嗎?你們竟敢殺它!」
「你的馬險些殺人,畜生要殺人,還殺不得嗎?」徐問真厲聲道。
那紈絝子只聽到聲音,便氣急道:「幾個草民,就是全死了,哪有我的大宛名駒珍貴!」
說著,他又撲到馬兒身上,哭天搶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