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問真一驚,立刻起身,含霜忙取了大衣裳來給她披上。
問真一動,小院內立刻燈火通明,女使們放下廊下的紗簾,請徐問真沿著廊子往廂房去,上夜的婆子依吩咐去請白芍,提著燈走得飛快。
含霜既擔心徐問真受了風,又擔心問星的病,真恨不得再分出兩條膀子來。
廂房裡已經燈火大亮,婢女擰了溫熱的巾子搭在問星的頭上,問星好容易紅潤一點的小臉又浮現病態的蒼白,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一看就是燒出來的。
她口中還不斷嘟囔著些徐問真聽不懂的話,聲音不大,輕而無力,含混地堵在喉嚨里,只有頻繁的咳嗽聲最清晰,沙啞、無力得像有砂礫磨在她的喉嚨里。
徐問真瞧著揪心,忙道:「快倒一盞溫水來。」
秋露忙倒水來,另一位媽媽小心地扶起問星摟在懷中,二人配合著將溫水一點點送入問星口中,稍微潤了潤喉嚨。
孩子一生病,往日輕鬆流過的時光都變成了磨人的軟刀子。
這邊濕巾子換了幾次,不見問星散熱,額頭反而越來越燙,眾人都懸著心,徐問真幾次問:「白芍到了嗎?」
咳嗽得越來越強,撕心裂肺得像是要將肺都咳出來,問星又燒得糊塗了,滿嘴胡話眼淚橫流,雙眼緊閉不知哭喊著什麼。照顧她的時間最長的秋露忍不住側臉拭淚,徐問真深吸一口氣,坐過去摟住問星,在她耳邊輕輕哼著歌安撫。
或許是對她的聲音和氣息足夠熟悉信任,問星神情稍微安穩一點,徐問真緊緊抱住她,為她順氣,「好孩子,好娘子,姊姊在呢。不要怕了,姊姊在呢。」
白芍終於趕到,急匆匆地進來,顧不上多禮,連忙檢查問星的狀態,她帶好了退熱的藥劑來,叫人立刻煎上,還有丸藥,用水化開馬上可以服下。
如此大的陣仗,幾乎整個內院都被驚動了。
大長公主和大夫人都遣人來問,含霜見徐問真分不開身,便出面招呼。
徐問真實在是一點都脫不開身了,問星昏迷著,卻還緊緊抓著她的衣角,怎麼哄揉都不鬆開,徐問真無奈,只能一直守在問星身邊。
白芍跟著折騰到四更時分,總算問星退了些熱,微微發了汗,眾人無不長松t一口氣——實在是這熱與咳嗽來勢洶洶,叫人不由得回想起二月里問星在鬼門關走的那一遭。
問星狀態平復後,似乎能聽懂點話,徐問真哄著她,保證就在這守著,絕不走開,她才肯稍微鬆開手。
問真帶著白芍到北屋裡坐下,含霜將姜棗茶熱熱地斟了兩盞來,勸徐問真道:「用一些吧,驅寒的。」
都四月里了,哪還需要驅寒呢?其實她是怕風寒過人。
徐問真知道她的擔憂,為了叫她安心呷了兩口,然後才問白芍:「究竟是怎麼回事,怎得如此兇險?」
「當日十七娘子落水時,雖勉強撿回一條命來,可後續恢復上,最有可能的就是常年纏綿病榻,肺脈的傷是在水中留下的,極不好化解,唯有常年小心養護,免憂懼、免大喜、免奔跳,一切對情志和呼吸有傷的事情都不能做。只是後來十七娘子恢復得極好,我才抱了三分希望。」白芍眉心微微蹙起,面有憂愁無奈之色。
徐問真沉吟半晌,「可能治好嗎?」
白芍坦誠地道:「我阿爹在世時便最擅千金科,我學從父親,對肺腑雖知道一些,卻並不十分擅長,因此不敢給您準話。十七娘子這次發病來勢洶洶,或許和時氣變換有關係,日後每逢時氣交替、氣候變化便都要小心,但今夜熱退了,再慢慢地吃幾劑藥,如好轉得快,就說明情況並未那麼嚴重。」
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京城與京畿附近幾位擅治心肺之症的醫生,娘子不如細細訪來,請他們為十七娘子看一看。我回去再翻一翻我阿爹留下的筆記,看看他可知道有療養肺病厲害的人。阿爹生前遊歷四方,見識過不少隱於世間的明醫,名氣未必多大,本事卻都不小。」
徐問真立刻道:「如此最好。你只管找,無論天南海北,咱們總能請來。」
後半夜二人都一直守著沒走,天將將要亮時,問星的熱徹底退了,額頭一摸冰冰涼涼的。
即便以徐問真的定力,不禁長鬆了口氣,道:「快使人告訴祖母與母親去。」
含霜應諾出去安排,問星還睡著,白芍又調了藥方,叫人快去抓藥回來煎,問星一醒來就給她服下。
問星這一病,借鏡子設局之人更被問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