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旁稱取香粉調製適合夏日用的新香料,一壁閒談道:「昨日請來那位醫者, 真娘你瞧著如何?他在我跟前掉了一番叫人云里霧裡的書袋子, 我不通醫理, 只覺著怪唬人的。」
「在我那是空談一番醫理, 大約自知無力應對,才不敢深談。」徐問真面有憂色, 「宮中御醫所言,聽著不敢十分安心。家中還是得有一位擅理肺疾的醫者常駐調理,京中左近的倘若不善, 我想不如看看外地是否有能請來的名家。」
如今問星的病症平日看著無法,乍然一發卻極重,這一回病發,可見他們從前都對「水火無情」四字掉以輕心。
此次發作還能控制,倘若平時不善加調理,任由發展,下次如何就未可知了。
御醫署的太醫來,不過說了番囫圇話,留下的兩個方子,白芍倒說比她的對症,可總不能將宮中的太醫常年請回家來吧?
大夫人嘆了口氣,「是得上心。這些病症,還是愈小愈好調理,你十七妹年歲尚幼,能在家中調理好身體最善。」
「安州附近杏林風重,多有醫道名家,讓十弟多留心打聽,很相宜。」徐縝注視著棋枰半晌,落下一子,正說話間,女使匆匆停在階前,不多時秦媽媽很歡喜地回來報導:「去安州的雲姑姑、管事等人回來了。正在二門外下馬,預備往上院請安呢。」
三人聽聞,立即起身往上院去。
此行主事的女僕是t大長公主多年近身女官,曾照管徐縝長大的傅母雲姑,她少年喪夫,膝下無兒,歸於公主府服侍公主後再未離去,性情沉默,不苟言笑,但對晚輩細心慈愛,徐問真幼時曾得她照顧。
十郎徐純少年時由她先口授詩句以通文意,對她既敬且畏,大長公主遣她前去,正因此故,雲姑果然不負公主所望,在安州不到十日的功夫,便將十郎君與柳氏整治得明明白白。
徐縝派去的則是管事秦兆,他少年時是徐縝的書童,如今徐虎昶逐漸將家事交給徐縝,族中事宜多由徐縝代為出面,秦兆作為徐縝心腹,便成了府內數一數二的大管事,如今專管府內人口——他是秦媽媽的夫婿。
上院裡,大長公主已得到消息,並將問星召到身前。
經過數日調理,問星身體已有所好轉,雖然臉頰上消下去的軟肉一時半刻是養不回來,但唇上終於有點血色。
大長公主很愛憐地將她摟在懷中,細細問飲食服藥如何,又道:「此番你母親遣人回來探視你,她心中很惦記你。」
問星對母親的印象只來源於常來探望的吳侯府舅母,那是一位十分慈和可親的夫人,聞言不由生出一些期待。
大長公主見狀,卻心道造孽,是時乳母抱了二十一郎見覺來,正是問星的胞弟。
小見覺比明瑞明苓還小一點,正是話還說不明白的年紀,進來被乳母抱著請了安,就坐在大長公主另一邊,滿懷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
他的乳母體態微豐、笑容和煦,又笑著對問星行一禮,「娘子幾回來信,格外惦記小娘子的身體,只因身體不便才未能親回探視,卻派回了傅母趙媽媽。趙媽媽服侍娘子從幼,引習娘子禮儀,娘子敬如親長,稍後小娘子見之,請以媼、姑呼之。」
問星有些懵懂地點頭,大長公主自顧攬住她,輕撫她細軟的髮絲,笑聲道:「難得今日你好精神,竟然捨得你長姊出去,原來是你阿娘的信使到了,母子感應,真奇。」
問星狀態不好時便格外黏著徐問真,大長公主這是打趣她,問星臉一紅,「祖母!」
「小小年紀,休學你長姊。她幼時是喚我阿婆的。」大長公主道:「勿做老成之態,還是個孩子呢。」
女官錦瑟在旁笑道:「正是呢,咱們大娘子雖然如今沉穩持重,年幼時卻最親近公主,小娘子無需學大娘子如今的模樣,稚子天真十分可愛。」
見祖孫二人融洽說笑,見覺的乳母神情有些尷尬地退下,在一旁輕哄著見覺。
不多是,問真一家三口至,問星露出一點歡欣神采,歡歡喜喜地下榻見禮——方才的氛圍實在太奇怪了!
見覺的乳母說話怪怪的,祖母好像不大樂意。
她一直生活在徐問真身邊,雙眼所見的都是長輩慈愛、姊妹親切、婢僕敦厚,頭一次親身感受到一點硝煙味,渾身都不自在,這回見了徐問真,真如乳燕投林一般。
徐問真淡淡看了眼房中眾人,仍叫問星回祖母身邊坐,自己坐在母親下手,不多時,雲姑率眾入內,身後果然跟隨一位年長婦人,衣著頗為光鮮體面,髮絲用頭油抹得一絲不苟,挽著的髮髻上簪著一對銀頭釵,入內後先向大長公主行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