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問圓自己擦乾了眼淚,有些赧然地道:「叫長姊為我憂心了。」
被她表情變化之快驚了一下的見明撓撓頭——他呢?
徐問真道:「與我逞什麼強?若非含桃她們反應還算快,今日碼頭上豈不是我們失了先機?」
問圓特意用脂粉裝飾,就是不想她看出憔悴的意思,可她看出來了,當場點破,給問圓遞了把梯子,順勢叫這碼頭熱鬧了一場。
「叫姊姊一下船就為我擔憂,豈不是我的不是?」問圓又低聲道:「姊姊放心,這邊的事情我已經料理妥了,只等家人一來,立刻能夠了結。」
徐問真一揚眉,「我看王家的意思,可不像如此。」
問圓眼中微微露出一點冷意,「如今收場,我們還算好聚好散。他落個治家不嚴,我得個驕縱不吃虧,半斤八兩地散了。可若他還執著糾纏,謀害嫡孫、針對徐家女的罪名就要落在他娘頭上。只看他娘受不受得住,他這個孝子敢不敢讓他娘受吧。」
徐問真擰眉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問圓微微垂首擋住眼眸,低聲道:「他剛對我示好時,大兄曾提醒過我,他雖是個仁善君子,為人誠摯,才華算出眾,卻有一個怯懦軟弱的不好。當時我滿心只想,他軟弱又如何?待我好便夠了,難道以徐王二家的家聲門第,還能叫我們白受了委屈嗎?且男人性情軟弱些,倒不失為一門好處,至少不會性爆如火,他待我一心一意,他軟弱,我就替他堅強些,我們攜手走下去。不曾想……」
她聲音逐漸艱澀,咬緊了顫抖的牙齒,不想發出聲音,用力半晌,才繼續道:「不曾想他的軟弱其實是一把劍,他待我軟,處處聽我的,自然會聽旁人的。而我與他雖是夫妻,他母親與他卻是母子之義,除了恩義還有孝道,我如t何能比?」
徐問真聽到此處,便大致明白了,低聲問:「這委屈你忍了多久?」
「最初倒沒受什麼委屈。」問圓用帕子一點點壓著眼角,聲音逐漸平緩,柔聲道:「在京中時,他母親哪敢將我怎樣?就是到這邊來之後,離家漸遠,那邊才逐漸露出一些心思。最初是我過門一年未能開懷,他母親要給他安排姬妾,他沒告訴我,私下悄悄辭了,我知道後心中便想,此生能遇到他,已無悔矣……」
她的聲音漸漸飄遠,似乎說話之人感到有些茫然。
「不想沒過兩年,他便改心思了?」徐問將乾淨的絹帕遞給她,「別擦了。臉上脂粉那樣濃,不覺著不舒服嗎?」
問圓少年時便不愛裝飾脂粉,她又生得玉面紅唇,眉不畫而黑,天然一張芙蓉粉面,真正是「卻嫌粉黛污顏色」。
彼時徐問真打扮她,多麼珍貴新奇的料子都捨得拿出來往她身上披,再華麗繁複的艷色,穿到她身上是她的陪襯,彼年鬢簪赤紅芍藥的問圓,曾是京中最秀麗的芙蓉、最艷麗的花相。
今日勉強做艷妝,卻是為了遮住憔悴的面孔。
問圓低聲道:「我再不這樣了。」
她垂著頭,一副很乖巧的樣子。見明見了,不禁有些驚奇。
徐問真看了他一眼,倒是誇獎道:「在碼頭上說那幾句話很不錯,極有真意氣,又有力度。」
見明聞言一喜,有些赧然地道:「您喊住我,我以為是我多嘴了。」
「我喊住你,是因為說得足夠了。」徐問真拍拍他,「真不錯。」
看見明驚喜得臉都要紅了,問圓心中的酸楚散去,半酸半笑地道:「姊姊偏心,只夸見明了,我不配合得不錯嗎?」
她挺著個大肚子哭得顫巍巍得嚇人,何止是配合得不錯?
「你一開始若沒想矇混過去,才算不錯。」徐問真冷著臉道:「還想騙我。」
問圓討饒道:「我想著您一路奔波,上岸先歇一歇,不想您為我憂心。哪想姊姊你眼睛還這麼利。」
「不過好,機緣湊巧,倒是打響了第一仗。」徐問真叫問圓,「繼續說吧,後頭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問圓知道問真有心試她的態度,定了定神,將這兩年發生的事細細說來,「……如此過了一年,再到年節時,他母親又來信叫他納妾,他還要拒絕,他母親卻以絕食相逼。不久,他將一位年輕娘子安置在了別宅中,並未告訴我。我發現時已是我有身孕,他悄悄將人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