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小心地與她提起是否能由她撫養兩個孩子時,她卻立刻猜到了長輩們準備鋪給她的路。
果然,見素立誓不娶,明瑞明苓由她撫養,再幾年後,她順理成章地回了家,開始接管一部分家族事務。
今上示意她可以再嫁,徐縝回來與她細細商量過,她的態度很明確——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她再轉身嫁人,前面的路豈不都白走了?
周元承壓在她頭頂那麼多年,如今人死了,她用他未婚妻的身份套些好處出來,他不會在意吧?
——在意沒辦法,誰叫他死了呢。
大不了多給他燒些紙罷了。
大長公主清楚眼下的身份對徐問真來說是最自在的,有皇家優待,又有父母撐腰,生活、身份上都很便宜。
大夫人的想法更簡單,徐問真若再成婚,年歲相仿的都是喪妻或者和離的了,找個年歲輕的,阿家只怕還要作妖弄事,女兒既然不想嫁,那就留在自己身邊,一家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處。
徐家家門裡的大權交到徐問真手裡,再下一代的當家人由徐問真養著,哪怕再過幾十年,他們都去了,徐問真在家不會受氣。
江州這邊,含霜見徐問真對在此遊玩居住果然有些興致,便暗暗留心。
等車馬停在神廟院中,秦風等人撐著傘迎上來,含霜與凝露扶著徐問真下車。
這神廟確實已經破敗,但正殿、兩邊偏殿卻還有瓦可以蔽身,徐問真示意眾人分散開先避雨,含霜、凝露與秦風等精幹護衛擁簇著她進入正殿中。
秦風方才探查時便發現正殿中有一位年輕郎君,在徐問真身邊低聲道:「聽聞是附近鎮子上進山來採藥的人,只有他一人。」
徐問真點點頭,那個郎君原本見車馬陣勢頗大,還有些緊張,見最後進來的是一位神情平和,雍容端雅卻並不厲色逼人,看起來頗為可敬可親的年輕娘子,便鬆了口氣,卻並沒近前,只在正殿角落,沖徐問真遙遙一禮。
徐問真微微頷首致意,在他抬頭的瞬間,跟在徐問真身邊的含霜卻微微愣了一下。
他們找好頭頂瓦塊還算齊全的地方避雨,含霜叫婆子們燒起小爐子,從隨身的荷包里翻出姜米茶來烹上,然後小心地打量徐問真的神情。
她方才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這會剛剛回神,徐問真睨她一眼,低聲問:「怎麼了?」
含霜見她一點反應都無,發現是自己草木皆兵了,鬆了口氣,低聲道:「或許方才雨霧太大,恍惚間,我瞧那位年輕郎君竟與端文太子有些相似。」
這會再定神細看,那年輕人應該是十七八的年紀,與端文太子去世時年歲相仿,兩人又都生得劍眉星目,正殿中霧氣又大,才叫人覺得有幾分像。但天下生一副劍眉星目的俊朗男子多了,難道各個都相像嗎?
那年輕郎君身上是一副書香朗潤之氣,眉目朗朗,衣著雖然簡樸,卻很是些斯文內斂,舉止算有度,或許家中沒有大富貴,但教養卻很不錯,見了他們這樣大的陣仗與諸多女眷,沒有過於局促不安與令人不悅的冒犯目光、言語。
——不怪含霜如此評價,這些年徐問真在外,雖然都是前呼後擁,但偶爾有幾次便裝出行,曾遇到過言語輕浮意圖冒犯的地痞流氓。
雖然那些人最後都進了京兆尹大牢洗心革面去了,但還是給含霜留下許多不好的印象。
如今瞧到這個,含霜不禁有幾分讚許——或許比不上京中那些金玉富貴叢中長大的郎君們,但若有幾分天賦又能勤懇讀書,或許能帶著闔家改換門庭未可知。
細細一打量,這位郎君和端文太子的相似之處逐漸減少,含霜心裡道了聲:罪過。
方才或許是雨霧太大,此處又是神廟,她這些年跟著徐問真,沒少受那些神鬼傳說筆記的薰陶,端文太子的冥壽祭日又將近,她猛然間想得多了。
思及此處,含霜不禁暗道一聲晦氣,再看那邊那位小郎君,感到一點內疚——罪過罪過,好端端地將人同死了的聯想到一起。
徐問真聽完她所言,險些忍不住笑出來,她低聲道:「好端端的,你怎麼想到他了?」
她原本並未留意那郎君,聽到這話才看了一眼,然後睨了含霜一眼,「該叫白芍給你調理調理眼睛了。」
眉眼的形狀上或許有一二分相似——但那樣說,天下相似男子何其多?看一個人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實就是外貌與氣質融合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