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願過繼,乾脆就好生撫養問仙問芝,咱們這樣的人家,不缺僕婦侍候,老了孩子只要有孝心,無論兒女都是一樣的。
哪怕是香火,五郎現在不就正為問寧尋適宜的郎君入贅嗎?便是此舉叛道離經,他們不願意,百年之後,族中總有一份香火供奉,難道還能叫他們夫婦和他們那一支的長輩做了孤魂野鬼去?」
沒錯,在經歷鄭家的算計、問安入西閣後,徐紡終於回京了,問安與問寧商量妥帖、計劃周詳,向徐紡提出要為問寧在家招贅,徐紡多年來偶爾想起膝下無兒,感到晚景悲涼、愧對父母,只是邊境苦寒,他實在不願辜負對亡妻的誓言,便沒另做打算。
闊別多年,如今長女已經是有官職在身、能夠擔得起事務的人,他對問安的話不免看重幾分,姊妹倆做定主意,他久在邊境,人口荒涼,女人潑辣才能活下去的地方,眼界比久在京中富貴鄉里開闊。
思量幾日,他便拿定了主意,開始緊鑼密鼓地挑選合適的郎君人選,入贅的兒郎,自然還是從小養在身邊的穩妥些。
問寧如今可是揚眉吐氣,走路帶風,族中對此不乏有風言風語,然而徐紡多年在軍中,最擅長乾脆直接地應付自己不愛聽的話,於是登門的勸客甚至長輩紛紛碰壁,徐紡雖然挨了不少白眼,事情是順利定下了。
他只知道他這一支要有後了,香火血脈能傳下去,至於外頭的譏誚、白眼,武夫徐紡表示:不值一提。
問安在西閣中,西閣初復,她做了閣首領頭人,雖然經過競爭,比直接被點上去更能服人,但御前一閣的領頭人,多少人眼紅的位子 ?她是處在風口浪尖上,聽到的言語不比徐紡少。
她從頭到尾,是一個態度:你說,我笑著聽;你指點我家做事,我聽不下去。
從頭到尾,她憂心的只有聖人的態度,聖人高坐九五,政務繁忙,對臣子家這種小節表示不感興趣,問安便安心了,對今上有了更深的了解。
至於問寧,她在徐府里住著,什麼風言風語都傳不進她的耳朵,她只知道自己往後就是當家做主的人,連著幾日恨不得將頭仰到天上去。
後來因為功課不好,被休沐的問安狠狠整治了一頓,連日來對她百般慈愛呵護的爹爹見死不救,她才意識到,姊姊不嫁啊!當家做主?這輩子好像是不太可能了。
但做西閣首領的妹妹很風光啦!問寧溫順地把頭遞給問安揉,表示自己絕沒有輕狂得意。
大長公主態度開明,對此事很贊成,只是提醒徐紡人選一定要精心;大夫人雖有些憂慮,然而想到問寧夫婦日後必定生活在徐家眼皮底下,又有問安這個親姊同在一屋檐下,問寧的贅婿就算有吞天的心,難弄出什麼風浪,便不操心了。
家裡這些事,雖然在信里看過,具體細節還是得回家來才能知道,徐問真與大長公主、大夫人談到半夜,直到徐虎昶和徐縝在外頭坐不住了,三人才散去。
回到房中,正屋中所以陳設裝飾已經換成夏日相宜的模樣,屋裡未掛紗幔,只用一卷卷顏色古樸的竹簾遮擋,影影綽綽、半遮半掩地隔斷著三間屋室。
榻上的坐褥暗囊是天水一般清透的碧色,絲綢上繡著雪白的牡丹,甫一入手清涼柔滑,燭火下似乎還透著瑩瑩的光彩。
薄薄的坐褥下還有一層玉席,以求夏日清涼。
几上瓶中斜插一枝鵝黃月季,鼻端縈繞著佛手的清香,徐問真回到安樂窩裡,眉目微舒——在外,哪怕是再安全的地方,她心中總隱隱有一些防備。
唯有在住習慣了、被劃分為安全的地方,才能叫她完全放鬆。
雖然疲憊湧上,徐問真不急著睡,信春將近日家中所發生之事細細回了一遍,又道:「夫人接到信,便為季家三位安排好了住所,前些日子季家郎君已住了進去,夫人吩咐秦家阿公幫忙安排料理瑣事。夫人還說,倘若要在園中給季娘子安排住所,便由娘子做主便是。」
徐問真點點頭,信春又道:「曲眉過來了,在下房裡候著,等著向您請安呢。」
「這麼晚了她還過來——早就到了?」
信春點點頭,「聽聞您回來,她便趕來了,只是您一直在殿下房中,我原本看天色久了,叫她先回去,她沒應,只說再等一等您,若您願意見,她就進來請個安。」
周元承死後,徐問真搬到雲溪山,或許知道自己身份尷尬,曲眉行事一直十分小心。
徐問真道:「快叫她進來吧。」
不多時,曲眉趕來,她是個極漂亮的年輕女子,只是身量纖弱一些,入內先行大禮,「恭迎娘子歸家。」
「等這麼久,信春若不提,你怎麼辦?」徐問真喊她起來,「都聽到我回來的動靜,過來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