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揚眉一笑,「我想叫他們撞上,他們還能錯開不成?」
大夫人抿唇輕笑,對雖然在深宅中生活多年,還是略顯「淳樸 」的七夫人道:「阿家這叫山人自有妙計。」
如今大長公主的妙計要巧經施展,事關自己的親侄女,還有看著長大的夫家侄兒,大夫人心中格外緊張,忙催促錢媽媽過去看。
—
汀蘭堂是正堂後的一處小偏堂,門前一棵百年高柳,柳蔭遮住半間房舍,階下春夏會有鬱鬱蔥蔥的蘭蕙香草沿階而生,這邊屋舍清幽,盛夏暑日時,大夫人要召集管事議事時便在此處。
今日後邊這些偏堂小廳都收拾了出來,供客人們歇腳閒坐,親近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處敘話,但如今客人剛到,大多還在前面敘話應酬,後堂上很清靜。
汀蘭堂中,見舒在窗邊坐著,手中隨意握著一卷書,見問真過來,笑著將書卷放下,起身道:「見舒等候大姊姊多時了。」
他一語雙關,問真分毫沒有辦事拖沓的愧疚,理直氣壯地道:「這不是計劃不如變化快嘛。」
她原本想著先捅族學一刀,徹底在族中立下威信,結果眼皮底下的府內人先被人裹挾著衝到她的刀尖上。
好好的機會遞上來,不藉機立威、順便拔掉一兩個養大了心的蛀蟲,她難道是做菩薩的嗎?
見舒無奈輕笑,請問真落座,挽袖替她斟茶,問真振振有詞,「常言道,欲攘外者,必先安內,一屋不掃,何以除外患?」
無論先動族學和先動家裡,最終的結果都是相通的,彼此震懾而已。
她先動族學,看到她連族中的郎君都敢動,家裡的管事僕役們自然心生畏懼,老實謹慎起來,反之亦然。
她這陣子憑一個拖字訣,已經將府內主要管事們的底子摸得差不多了,金桃的滿月宴一過,立刻就能終止這一局。
然後就是族學那邊了。
問真前兩年在雲溪山閒雲野鶴住著開心,但回到家裡,面臨這些挑戰越戰越勇——她原不是什麼恬靜無爭之人,既愛溪雲山野的清幽雅逸,愛權力在握的從容,她就是個見什麼愛什麼的貪心女人。
權力所代表的沉重責任於她而言從不是負擔,而是動力。
見舒嘴皮子算利落,然而自幼鬥嘴仗就沒在問真手裡討下好過,只得無奈應和。
「那本帳我看得差不多了。」問真道:「時間不長,膽子不算很大,雖然有些問題,要藉故將人拿下,卻顯得我小題大做了。」
那點筆墨用品消耗上的貪瀆,都還是小處。
問真彼時看了生氣,其實並非因為帳目過分,而是徐綺做的帳實在潦草得離譜。
顯然,他在朝中為官多年,沒能歷練出什麼貪瀆做帳的本領,這倒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難為了問真的眼睛。
她笑容是一貫的溫和,卻對著見舒稍稍揚了揚眉——顯然,想要與她合作不是那麼容易,給出點東西就行的。
見舒道:「您不是已經派七郎過去打探消息了嗎?」
「他能當什麼事?」問真面不改色地詆毀親弟弟,見舒無奈輕笑,「他可伶俐著呢,聽說如今學裡小輩們都甘願認他做老大。」
他們都清楚,人心是一步步養大的,徐綺在小處上貪了幾個月沒被發現,就敢伸手往大處貪。
學裡每年的經費是有限的,超支的部分每年單獨向嫡支報帳。
他能貪的渠道只有兩種,要麼從子弟們身上省出來,要麼在報帳上作假。
從子弟們身上省錢,那是要犯眾怒的,何況他還是代掌,這會不好好整頓子弟學業、想方設法提高族學待遇拉攏人心,反而先從子弟們身上省錢鼓自己腰包?
聰明人應該不會這麼幹。
但考慮到徐綺一向的水平,問真又覺著沒準,所以她才會打發見通去學裡做探子。
不過見通這幾日來回,學裡炭火暖、吃好喝好、叔父處處周到、兄弟堂侄們都很有意思……他不像過去臥底,倒像享福去了。
問真對此持懷疑態度,叮囑見通再多留心觀察,又將注意力放到報帳上。
畢竟時已入冬,再過兩個月就是年底,不正是他弄錢的大好時機嗎?
但要查貪腐,誰來出頭?問真剛在府里做了一回夜叉煞星,為了在族中的人緣和日後行事方便,她可不想出這個頭。
她剛在府里打發了人、馬上要發配處置管事,緊接著再對掌管族學的堂叔動手,還是在年根底下,卻有些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