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真握住他的手,或許是方才握得緊的緣故,手心有些汗,她微微蹙眉,含霜忙擰了濕帕子過來。
「這樣緊張做什麼?」問真輕輕擦拭他的手掌,季蘅徹底無法放鬆了,渾身僵硬地直挺挺坐在榻上,滿腦子都是問真的手與帕子柔軟的觸感,與問真溫柔的話音。
問真說完,半晌沒見他反應,抬頭發現他僵硬緊張的樣子,不禁失笑,將帕子放下,拍在他手心一下,「怎麼,在車上不是還說話滔滔不絕的?這會就成了啞巴?我可得問問於媽媽,怎麼我這好好的俊俏小郎君,一個月不見變傻了?」
季蘅回過神來,臉頰微紅,但他不是一點經驗都沒有的純情小白紙了,問真手拍在他手上,一直沒移開,他便乾脆直接握住,並搖了搖,「娘子多握握我的手,我便不傻了。」
問真實在哭笑不得,但對上他含著盈盈情意的眼眸,又捨不得打趣他了,於是握緊他的手,「那我可不鬆開了。」
她對著季蘅那雙眼,只覺得身體裡有一種無名的衝動亂竄,最終竄到微癢的牙齒上。
她想握緊季蘅的手,又想在季蘅臉頰上磨牙,想要緊緊擁抱他,臉頰相貼,感受肢體的溫熱。
但在茶肆的雅間中,她只握緊了季蘅的手。
季蘅已經看到問真滾熱的目光,他微微垂下眼睫,已經等了好會,卻沒等到溫熱的吻。
含霜等人避在一旁,雅間掩映在山石竹簾之後,還有門扉窗格,是茶肆中獨立的空間,沒羞沒躁的季小郎君可沒守過循規守禮的教育,他等不到親吻,乾脆自己貼了上來。
一點溫熱的觸感出現在問真臉頰上,季蘅有膽子,又有限,親吻轉瞬即逝,他支著頭靠近問真,在她耳邊問:「娘子不想我嗎?」
問真深吸了一口氣,握緊季蘅的手,「我想咬你。」
她說得很直白,並不怕季蘅以為她是什麼食人血肉的狂魔,季蘅果然沒有害怕,反而隱隱有些興奮,臉頰微紅,「我今晨沐浴了。」
問真只是握緊他的手。
季蘅稍微有些失落,嘟囔道:「我特地擦的沉香味的香膏。」
外間傳來一陣調試琴弦的短促音調,問真心神歸於安定,又變為端雅守禮的正人娘子。
她看他一眼,露出一點笑意,「我素日用沉香雖多,其他香氣不錯。」
季蘅立刻喜滋滋地道:「那我下次換種脂膏,最近要準備春日上的新品,我們試了好多種香氣,娘子您試了嗎?」
蘭苑準備的新品都會送到徐府,問真昨日閒來,都試了一番,點點頭道:「我覺得都不錯,那點柚果香的最清新。」
季蘅驚喜道:「娘子您果然喜歡?我覺得那個最好!既清新,又不落俗套,經歷了一冬乾燥,到了春日難免想念鮮潤的果子,既已找不到鮮果了,這樣的脂膏可以聊贈歡喜。」
問真對蘭苑經營並不插手,她只負責做靠山、出人手,最終分錢,要論為蘭苑勞心費力,只怕她還沒有寧國長公主多。
季蘅如此說著,她便看著季蘅,瞧著他雙目生光,說話時神采飛揚的模樣,心中難得的暢意舒然。
季蘅繼續叨叨:「其實枸櫞香的很好,t只是枸櫞不大,精油難提煉一些,只能作為佐料調配入內,才能出現複合有新意的柚果香。我試著想制出沉香味道的脂膏,但無論怎麼做,都沒有您合的香味道好。」
「沉香入香做成脂膏,自然是不一樣的。」問真回憶著方才貼近時聞到的香氣,「其實已經做得很好了。」
季蘅悶悶地點頭,外間雲岫招待賓客的聲音清亮悅耳,問真輕聲道:「聽琵琶吧,雲岫的琵琶,十年前便名動京師,如今可堪為冠。」
季蘅聽她如此介紹,有些驚訝,見問真神情專注,顯然十分喜歡,連忙專注準備聆聽。
雲岫年輕時風流婉轉,唯有一手琵琶響徹風雷碎玉灌珠,透著百折不撓的堅韌與銳利,如今年歲漸長,琴聲中漸有圓融平和的意向。
今日一套梅上雪,甚至飄然淡泊,如流雲輕曳,白雪飄落,帶著輕柔純澈之美。
問真漸漸聽得入神,原本對琵琶並不了解並不感興趣的季蘅逐漸被琴聲吸引,只是方才悄悄握住的問真的手,一直在几上捨不得鬆開。
「我年輕時讀李賀詩,『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①,以為世間樂聲,最驚艷者莫過如此。雲岫年輕時的琴音,擔得起如此評價。」一曲終了,問真漸漸回神,「如此她的琴,已非世人可奏了。如此平和之音,能奏出山之幽、梅之俏、雪之清。」
季蘅有些慌亂,抬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問真才反應過來,她隨著琴音落了淚。
她雖落淚,卻不傷感,還笑著拍拍季蘅,「我只是被她的琴音吸引了。」
「將我去歲得的那件玉梅盆景取來,贈與雲娘子吧。」問真與含霜道:「當我為這曲子一賀。」
季蘅看著她的眼睛,這雙眼還含著淚,又帶著笑,如雨後晴空,眼中並無沉重之色,溫和如山中清泉,潺潺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