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郎君本是隨意一眼,卻捨不得挪開目光了,定定瞧著,指尖想要觸碰那眉眼,又在距離眉目兩寸的地方稍頓。
問真抬眸看向他,鋒芒轉瞬即逝,露出一點笑意,「怎麼,終於想好落在哪裡了?我可不用賠禮,更不收人指頭。」
昨夜他們曾聊起賭場笑話,問真想起,隨口打趣。
季蘅急中生智:「您的鬢角散了。」小季郎君膽子隨個長,大大方方地問:「我替您挽起可好?」
問真含笑傾首,「若理不好,我可要罰的。」
她的鬢角只是有些松,倒未散開,季蘅還是取了花水篦子來,細細替問真理好,梳理頭髮時,指尖皮膚不可避免地與問真耳邊相觸,季蘅手穩穩噹噹,緊張只有自己知道——或許還有問真知道。
問真微微闔眼,伴著清風享受郎君理髮的服侍,閉著眼,含笑道:「我怎麼覺得你緊張呢。」
「多替娘子挽發幾次,便不會緊張了。」
問真沒睜眼,手卻准准握住他的手,「或是怨我?」
季蘅放下手中玉篦,閉眼問真的縱容助長了他的膽子,他湊過去,用臉頰貼著問真的臉頰,嗅著薔薇水香,卻捨不得閉上眼。
肌膚相貼,時光緩慢,他微微倚著問真的頭,吶吶道:「我怎麼會怨娘子呢……只怨我生得太遲。」
問真笑了,牽著他的手沒有鬆開,拉到自己懷裡,指尖一點點摩挲、感受比她粗大些的男人的指節,或許這就是先天體型的差別,季蘅手上弓馬繭子並無她重,但隨著身量的猛躥,手還是比她粗大很多,指節當然是如此。
靜謐親密的光陰中,問真的聲音似含輕笑,「若早幾年,我們未必能在一起。阿蘅……」
她輕輕喚著,季蘅只想醉死在這片光陰里,不想回復她方才的言語,便從喉嚨里發出一個音節作為回答,示意自己聽著。
「你若一世不變,咱們便這樣過一世。」
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不錯。
這一次的承諾,似乎只是隨口之言,遠不及上一次情深意重。
季蘅卻險些當場跳起來,他手臂顫抖,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半晌,輕輕環住問真,手臂很克制地不願冒犯,他卻幾乎想將自己的血肉都塞到問真的身體中。
他的軀幹、頭顱、心臟……完完全全屬於問真時,又會是什麼感覺?
靜謐與溫暖中,他將唇虔誠地吻在問真側臉,「娘子答應了,就永遠不要捨棄我。」
若能愛我當然最好,只是喜歡無妨,只要你給予的地久天長,無論怎樣,我都滿足。
問真以輕撫他的手作為回答。
端陽後在雲溪山只是小聚,短暫的相會讓離別更為難熬,季蘅的膽子突飛猛進,離別前夜,賴在問真身邊不肯離去,絮絮地說他對那處別宅的布置打算。
哪裡想建一間玻璃花房,哪裡的花瓶不t大喜歡,他在西市淘到一個很中意的,打算擺在房中。
問真一概隨他,微倚憑几閒坐,慢慢打著香篆,偶爾提出一點意見。
看起來當然十分專注,雖然光是一爐香灰,便平了一刻鐘不止。
「好了。」直到月上中天,問真才將香點起,安神香的香氣昭顯著徐大娘子的料事如神——晚間靜心的香料是點不上的,不如直接用安神香,助眠還能用到。
問真不再關注那隻小香爐,哪怕不久前,那隻香爐還在她的手下備受呵護。
她輕吻在季蘅眉間、鬢邊,「多大人了,不要耍無賴了,到夏日,我們再來。」
言似呵斥,口吻卻很柔和,果然是情人間的愛語。
季蘅感覺渾身被泡在溫泉水中一般,他想,娘子總說明瑞明苓問星是混世魔王,倒未必都賴小孩子。
被娘子這樣攬在懷裡,語調輕柔地哄著,誰能不耽溺其中,長醉於此。
短暫的相聚後仍是離別,這一次分別仍然不舍,卻沒有上回那般濃厚複雜,摒棄掉不安的不舍純粹,更易平復。
因為知道,總會有下一次。
回到家中的問星安分老實不少,問真格外關注她在學中的表現,對課業很用心,課上聽得專注、功課從不含糊,述聖等人對她的評價頗高,說她「性聰敏、專注」。
小孩聰明不難得,只怕恃資自傲,最終成了傷仲永。
聰明,又肯用心學,這樣的人最終總不會差。
述聖自己就是如此,很能分辨出問星是否用心,所以對她偶爾的跳脫活潑很包容,宣娘更不必說,她恨不得將問星扛在肩上出去和人顯擺她的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