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髮有些凌亂,腦袋上支棱出來的發絲上還掛著幾根稻草,下頦處有明顯的青茬,穿著身深色道袍,腰間未束,松松垮垮的,顯得有些落拓。
目光繞過他,落到他身後的草垛上,那是他的「床」,上面堆著一攤破破爛爛的布面被子,應該是牢房裡統一發放的。
被子旁邊是一隻半敞的錦緞包袱,像是一隻開了口的蟹粉湯包,打裡面流淌出一條光滑柔軟的錦被。
天光微弱,火光亦微弱,所有光輝都被這包袱吸走,繞在四周,像是披著一層柔光,顯得其餘一切都更加黯淡了。
靜臨仿佛看到,那白衣女子如何心疼地環顧這牢房,又如何忍著淚意解開包袱,口中一邊親熱地埋怨,一邊麻利地將錦被鋪好,希望他能睡得舒服些。
可是那包袱為什麼只打開了一半呢?
想必是被段不循制止了。
他一定是殷勤地將那女子拉到身旁坐下,或許還就勢攬到懷裡……春光苦短,倆人溫存還不夠,又怎麼會將時間浪費在鋪床上呢?
靜臨忽然覺得手中那隻挎包很沉重,她下意識地想將它往身後藏,可是段不循的長臂已經伸了過來。
「讓我看看是什麼東西,」他的語氣有點像是哄小孩子,「嗬!雞油捲兒,桂花糕,還有荷葉餅,你做的麼?好吃!」
他往嘴裡塞了一整個桂花糕,像是三天沒吃過飯的餓鬼,邊吃邊說,聲音含糊不清。
見靜臨直愣愣地站著不說話,他轉身坐回稻草堆上,隨手將破被子蓋在那錦緞光滑的小包袱上,隨意地一卷,扔到了看不見的角落,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好幾日沒吃到一頓像樣的飯了,我就不讓你了。」
靜臨一口氣堵得喉嚨酸脹,真想問一句,難道方才那女子沒有送飯食麼?你吃這樣多,不怕撐死麼?
可這話不能說,她不想表現得像個怨婦。
「是翠柳做的。」
她冷冰冰地道出實情,神情凝肅,面孔像是被凍住了,做不出任何活潑的神態。
段不循將口中剩餘的桂花糕咽下去,眼裡帶著戲謔,「怪不得不甜。」
打量了她一會兒,他又道:「你是不是瘦了,曬黑了?」
靜臨感覺自己與他之間牽著一條看不見的繩,他這話一出口,那繩子便繃緊了,她得使出渾身的力氣,才能穩住腳步,不讓自己被牽著,往他的方向移動。
於是她索性直截了當地開口,「你會死嗎?」
段不循笑笑,目光灼灼地看過來,眼神里明明白白在說,「怎麼,你舍不得我死?」
可是半晌後,他卻一本正經地嘆了口氣,「說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