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細瘦的兩隻肩膀輕輕顫抖,鬢邊一朵鵝黃色簪花已經有幾分蔫萎,隨著主人「哼哼」的輕聲笑語一顫一顫的。
司徒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很快明白了她所指的意思。
「不是。」他否認道。
紀襄「呀」了一聲,轉過身來,停止了笑。
他臉上有一顆酒窩,平常面無表情時渾然不顯,笑起來就十分明顯。她還當司徒征是嫌棄這酒窩幼稚,才輕易不肯展露笑顏的。
轉念一想,他雖然未曾剃髮,但修行多年,應是性情更加沉斂了,才喜怒不形於色。
因為適才這讓她有些尷尬的小小誤會,紀襄覺得兩個人沒有先前疏遠了。
如果來的是其他任何一個男人,她都會立刻走人的。但他是司徒征,一個再清慎不過的君子,幼時就幫過她,絕不會對她有任何無禮。
她也因為當年的事,和她所知道的關乎他的事情,對他十分欽佩,甚至有種莫名的信賴。
只是他方才說的話,著實令她難以琢磨......
「是白雪塔。」
倏然間,他開口說道。
她方才轉移話題的本事不怎麼高明,紀襄嗯嗯兩聲,低頭看著假山旁一排整整齊齊的牡丹花盆。
夜風拂面,如一隻微涼的溫柔手。
紀襄的心情,已從惶恐害怕,好受了不少。晚膳兩杯酒的效力開始展現了,腦袋裡熏熏然的。
她準備回去睡覺了。
正要開口告辭,突然傳來一陣異常雜亂的腳步聲。
紀襄下意識想要躲起來,不能讓別人看到他們二人單獨在一起!本朝雖然民風並不死板,但兩個青年男女夜裡面對面交談,誰會信他們只是偶遇?
她是絕對說不清的!
慌亂間,紀襄看著眼前的假山,立即上前拉起司徒征的袖子低聲道:「隨我來!」
她矮了身子飛快鑽進去,對還站在假山外的司徒征,焦急低喊道:「你快些!」
司徒征神色莫名,依言進去了,半蹲在她身前。
眼前頓時黯淡了不少,等司徒征進來後,紀襄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臉一下子燒了起來,緋色連綿到了耳後。
她一個人躲起來就好了,根本沒必要拉著司徒征進來!而假
山看著龐大,實際上內里的地方卻很狹小。她蹲著辛苦,手撐著石壁,不讓自己往司徒征身上倒去。
他在她身前,擋住了她大半視線。她看不到這突然來的人在做什麼,只聽到有男女絮語聲,含糊不清。
紀襄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聽不清楚便放棄了。
司徒征的視線漠然地掃了幾眼來人,見二人的動作漸漸不雅,很快便移開了。
他的目光,停在了遠處的燈柱下。
有兩隻飛蛾在光熱之下,一下又一下朝著琉璃燈撲過去。兩隻蛾的身影時而重疊,時而分開,挨得極近。
他的臂膀上,有些微微的酥癢。地方狹窄,似乎是她的鬢髮蹭到了他的肩頭,也可能是她簪著的那朵牡丹花。他沒有回頭或是側臉去看,不動聲色地往前挪動了一些。
如今正是三月中的時節,春夜的風裡除了潮濕的露珠,夾雜著一絲寒涼。
司徒征一動不動,因為要保持身體不動而帶來的僵硬不適之感微乎其微。
真正令他不適,或者說十分不慣的,是狹窄假山內縈繞的一股淡淡香氣。這香氣並不是庭院裡名花嘉卉中傳出來的,也不是時下貴族喜好熏的瑞腦、龍涎、檀香等等香味。
雖然淺淡,卻沁人心脾。
是從人身體髮膚中洇出來的清甜芬芳。
紀襄腿麻了,她不知外邊兩人怎麼還不走,也不知他們哪來的這麼多話要說!
早知如此,她一定不會選擇躲到假山里來。若是他們不走,她總不能一直和司徒征藏匿在此。
她悄悄換了一隻手撐著粗糙的石壁。手心有點疼,已經發紅了。
紀襄心內沮喪不已,突然想到了章序說的話。
她這個人,確實挺笨的。第一反應竟然如此愚蠢,把自己弄到了這樣一個不上不下的境地。
還拖累了司徒征。
還好司徒征應該不會和她計較......
她一動,司徒征立刻就察覺了。他望了眼仍在卿卿我我的一對男女,離京太久,他認不出是誰。
他拾起地上一塊尖石頭,往燈柱的柱身上飛去。
正在絮絮私語的男女聽到聲響,女人尖聲驚叫,很快便被男人捂住了嘴。女人低聲抱怨,說了幾句不該在外見面的,還是在屋裡會面安全些。男人耐心地哄了她幾句,二人掃視一圈沒察覺到有人,調笑幾句後想想在外到底過於冒險了些,攜手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