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司徒徵答話,房夫人就繼續道:「自然,你如今是跟著太子做事,有許多朝堂上的事情要操心。論理,我不該來問你在做什麼事。但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你在儲君身邊也要萬事小心,不要仗著自己是太子的伴讀而......哎,你不去上值,和太子告假過嗎?」
司徒征道:「殿下知道的。」
「這就好。」房夫人點點頭,目光在室內打轉。
臥房被一座十二扇碧峰翠嶂山水畫大屏風隔斷,一分為二。內里的光景如何,難以窺視,只露出一張座椅來。外間陳設簡單,木架上掛著一件青色的窄袖武袍,和一柄寶劍。
房夫人收回目光,又問道:「你今日怎的不去上值?」
司徒征給母親斟了一杯熱茶,耐心道:「偶感不適,告假一日。」
一聽說兒子病了,房夫人更加奇怪了,追問道:「你會不適?你哪裡不適?可有請過大夫了?」
不怪房夫人驚訝,司徒征從小就身體很好,無病無痛。雖然面容文雅,衣裳覆蓋下卻是一具強健的體魄,從不生病。
「風寒,不是什麼大病。」
房夫人半信半疑,問道:「那畫墨又是為何?」
她猛然間站了起來。司徒征十歲後,她就很少進他的臥房了。雖然司徒征從容得很,但今日她進來後就處處覺得不對......
房夫人指了指屏風旁的幾滴水,問:「這是什麼?」
司徒征循著母親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大約是紀襄沐浴後出來不留神滴下的幾滴水珠。
他鎮定地扯謊:「可能是起初沒關窗,雨飄落進來了。」
紀襄跪坐在屏風後,心都快從喉嚨口裡出來了。她看不到侯夫人和司徒征的身影,聽腳步聲像是二人都走近了。
約摸半炷香間,她聽到了那一聲嘹亮的通報。
如果被司徒征母親看到她在司徒征的臥房裡,那真是說不清了。
而且,紀襄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那便是司徒征是不會告訴他母親發生了何事的。
司徒征簡略地安撫了慌亂的她幾句話,便挪了挪屏風的位置,讓她安心在裡面坐著就好。
若是坐在床榻上,萬一司徒征母親不由分說走進來,那真是再長一張嘴也說不清吧。在椅子上則是會被看到的,紀襄飛快想定,半坐在了屏風之後。
可現在,侯夫人就站在屏風旁。
司徒征還讓她不要想著躲在櫃中或是床下,她自己也不想如此狼狽,同意了。誰知道侯夫人就像是知道了司徒征房裡有怪事一般,一定要問個清楚。
房夫人匪夷所思地看著司徒征,她算是看出來了,從「偶感不適」後兒子說的話全是扯謊。
屏風外安靜了,紀襄屏著呼吸,生怕被敏銳的侯夫人聽到。
偏偏人緊張時,就會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格外明顯。
實在不行,就在侯夫人進來時主動站起來吧。
可是,應該找個什麼理由解釋呢?
「你得了風寒,我進去瞧瞧你的被褥可是有何不妥當。」
紀襄攥緊了手,慢慢地站了起來。
坐著實在不雅,還是站起來面對吧。屆時她就一言不發好了,讓司徒征去糊弄他的母親。
她有些無賴地想著。
紀襄才站定,就看到一隻手伸出來,似乎是攔住了侯夫人的去路。
「兒大避母,母親是知道的。」司徒征淡淡道。
他這麼說,等於是告訴了房夫人,屏風後就是有不能被她看見的東西。
「母親不用操心,是關乎......」司徒征頓了一頓,「母親不用操心,您坐。」
房夫人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屏風,視線又移到司徒征已經褪去少年青澀,清俊雅致的臉上。
片刻後,房夫人在無聲中妥協了,坐回了原有的位置上。
如果孩子一向令人操心,那或許平日裡就會有懶得管教的時候。可若是孩子自小懂事得過分,那他身上有點異樣,就會令父母擔憂不已。
「罷了,我也不管你這麼多了。總之,你記得,平日裡公事再多也不要耽誤了自己歇息。我們家也不缺你一個去掙家業,留著祖宗基業,無功無過地混下去就很好了。你父親也是這般想的,什麼時候你身邊有個貼心人能和你說說話,照顧你,那我們才是真放心了......」
紀襄靜靜地聽著房夫人絮絮叨叨。
中年女子的聲量很溫和,帶著一股平緩的力量。她不知道司徒征聽了是什麼感受,但她有些許羨慕。
司徒征十九歲了,母親還會關心他是否告假這樣的小事,會因此來別院看望他。
終於,外邊的說話聲停了。一直沒有停歇的雨聲也漸漸小了許多。
她聽到了司徒征送母親出門的聲音。
雨雖然小了,天色依舊昏沉。
片刻後,司徒征回來了。眉眼上沾染了幾滴細小的水珠,他仔細地用手帕抹去,點起燭火。
做好一切後,看向紀襄。
室內一下子透亮起來,照出司徒征平靜的眼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