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樁於他自己,於她,都沒有任何用處的事。他既不能變出靈丹妙藥來,讓紀襄速速好起來。也不能從陪著一個昏睡中的風寒病人里獲得任何輕鬆的樂趣。
紀襄眨眨眼,又問:「你過來陪我,不怕被人發現嗎?」
她垂下眼睛,輕聲道:「對不住,你一片好心過來看望我,是我又說了掃興的話......但我想,會不會被人撞見呢?」
「這有何值得你道歉的?」司徒征反問道。
他能來,自然是保證了一路暢通無阻沒有人撞見。讓他想要教訓她的是她竟然會將自己弄成風寒,還未開口,碧梧端了一碗藥過來。
碧梧站在床榻前,正要餵紀襄時,突然感覺背後有一道目光盯著她。
她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轉身請示道:「司徒郎君可要餵姑娘喝藥?」
司徒征頷首,接過藥碗。碗裡半滿,盛著棕褐色的藥汁,不用嘗就知道很苦。
他坐近了,舉起小勺子,給她餵了兩口。
紀襄苦著臉咽下,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司徒征一定是沒怎麼伺候過人喝藥的。
不是勺子險些磕到她的牙齒,就是勺子抵到她的舌頭。藥本來就苦兮兮的,被他餵著更是添了兩分難受。
司徒征渾然不覺,道:「沒事,我餵你。」
他的臉一半在燈燭映照下,一半被床帷遮住,晦明中,給他的半張臉投下陰影。
紀襄心中一動,將要開口嗔怪他的話忍下了,繼續張嘴喝藥。
等他餵完,她咳嗽了兩聲,笑盈盈地看著他。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格外脆弱的。以前她生病,常常都是一個人在她的小臥房內,會有幾個宮娥抽空進來看她。換做她們生病,紀襄也會一得空就去看她們。
但這半年來她生病喝藥,都是司徒征陪著她,照拂她。
她突然想起那時他提著茶壺給她灌藥,嚴肅地命令她要咽下去。
紀襄忍俊不禁,揚唇一笑。
司徒征輕敲她的腦袋,訓道:「生病了還如此高興?我聽你的婢女說了,你一路冒雪走回來,才染上了風寒。既然無事,急著回來做什麼,何不中途避雪?」
她露出一個賣乖的笑,晃了晃他的手,道:「我不知道會這般嚴重呀,我平日裡也不是吹吹風淋淋雪就會生病的。」
紀襄眨眨眼,不太確定道:「你生氣啦?」
司徒征看著她帶了幾分討好的臉,風寒並沒有給她帶去憔悴病色,只是看起來有些蒼白可憐。
他也不想對她生氣的。
司徒征淡聲道:「是因為冒雪回來病了,還是因為見到你未婚夫心中不安才會生病?」
聞言,她呼吸一滯。
被他戳中心事,紀襄微圓的眼睛瞬間睜大了,呆呆地看著司徒征面無表情的臉。
「被我說中了?」
他看著一動不動的紀襄,目光如炬。
「現在才覺得愧疚對不起他,後悔和我私下來往,已經晚了。」
司徒征的聲音很平靜,卻夾雜著風雪的冷意。
「我沒有!」她否認道,「在這件事上,我無論怎樣都不會後悔的。」
她沒有否認自己心有愧疚,但這也是沒辦法,是她控制不了的事。
紀襄告訴自己,是章序養外室在先。
可章序的所作所為,不論是她已知的有外室還是隱約有聽聞的狎。妓,最多被說一句年少風流。
而她和司徒征的事若是被別人知曉了,司徒征是白璧有瑕,而她這輩子就完了......
這世道就是如此,亘古至今都沒有變過。
她從小到大所讀的聖賢書,所受到的教育也是如此,女子要循婦德。
可她從小在長秋殿裡,就沒有和章序避嫌過,從最初起就已經是一樁錯處了。
她胡思亂想許久,一時茫然,一時愧怍,一時不平。
紀襄收回飄忽不定的心緒,堅定道:「我不會後悔的。」
司徒征看著她那雙原本靈動澄澈的剪水秋眸,現下滿是因他的質疑而感到委屈,心頭突然一刺。
他沒有回應她的話,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問道:「還難受嗎?」
紀襄搖搖頭,她想蹙眉,又想笑,表情一時十分糾結。
司徒征的語氣一直很平淡,她卻覺得他是因為章序的回來而吃醋了。
他在乎她,她自然暗暗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