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雨聲闖入人的耳鼓。
「咚咚」,在雨聲中,還有似從遠處而來的沉重腳步聲。
第90章
皇帝皺眉,抬抬下頜。
一旁侍立的崔太監會意,指了兩個小內監出去瞧瞧,何人敢在紫極殿外放肆?立即驅逐責打一頓!
驟雨不歇,黑雲壓頂,天色如墨。在烈雨聲中,紀襄的心跳也快了起來。
約摸一盞茶後,兩個小內監都沒有回來。
皇帝雖沒有任何表示,崔內監不安地欠身賠笑道:「老奴出去瞧瞧,這兩個崽子怎的還不回來?」
說著,他給紀襄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他出去時,若是皇帝有何吩咐,記得殷勤伺候。
自從肅王謀逆後,能夠在內殿伺候的人就十分少了。
紀襄朝他微微一笑,點頭致意。
崔內監才走了兩步,內殿門就從中間被推開,「哐當」一聲巨響,他一愣,停住腳步。
太子邁步而入,因著暴雨,衣衫上不可避免濕了一半。他身後是提著佩劍的司徒征和顧明辭,以及四個高大沉默的武衛。
門一開,下雨激起的腥臭味混著血的酸味,腐蝕著人腦中的弦。
他們手裡持著武器,鮮血從劍身滾落,滴滴答答,消融在暴雨聲中。
太子的目光在抖如鵪鶉的崔內監上停留了一瞬,定在了皇帝臉上。
皇帝面色鐵青,牙關處的肌肉不住跳動,重重拍桌呵斥道:「孽障!你要弒君弒父嗎?」
事已至此,不用太子開口,殿內原有的幾人都明白外間發生了何事。何況血肉泥濘的酸腥臭味仿佛在雨中放大了,隨著雨絲細細密密鑽進殿內。
崔內監人雖發抖,邁著步子站到了皇帝面前,伸開雙臂,尖聲道:「太子殿下,你——」
他話沒說完,司徒征就已經從太子身後上前,霍然間提起這忠誠的老太監,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正要將其扼殺,突然注意到了一旁紀襄的視線。
她站在書案後,手撐在桌面,臉色蒼白,一雙微圓的眼睛睜大了,目光里滿是驚懼,和一絲祈求。
司徒征手上動作頓了一頓。
他提著老太監轉了個身,背對著紀襄,手上用力,無聲無息。
一瞬後,他鬆開手,崔內監的屍體滑落,砸在地上。
皇帝看都沒有看崔內監一眼,聲音嘶啞:「燕崇,你放肆!你怎麼敢的?!」
如此動靜,都沒有人來救駕。
可想而知,外邊的宮殿都已經在太子的控制下。何況這瓢潑大雨,即使有人聽到動靜,想要調兵一時半會兒都難。
「你什麼時候開始的?」皇帝揮舞著雙手,將手邊的鎮紙向太子砸去,「你個孽障,早知如此,朕早該廢了你!」
他「嗬嗬」笑了兩聲:「朕早就知道,燕嵩造反有你的手筆在!朕當時就該一併殺了你!」
太子閃身躲開,平靜道:「你的兒子各個有反心,是誰之過?」
「項之榮呢?」皇帝大吼道,「護駕!」
他連著喊了好幾句項之榮的名字,才想起前不久因為長子謀逆的事情,他已經撤了項之榮禁衛將軍的職。
「去找謝憲,去把謝憲給朕叫過來!」皇帝猛然轉身,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紀襄。
紀襄默然跪下,垂下了眼睛。
皇帝一時激憤,並沒有真正指望紀襄一人能夠從太子的控制下脫身去把謝侯喊來救駕,即使喊來,為時已晚。但看著紀襄一動不動,他尋回了一點理智。
司徒征緊緊盯著皇帝,見他腳步挪動,一個箭步上前站在了紀襄身前。
皇帝恍然大悟,道:「她也是你的人。」
怪不得紀氏的反應,比他和內監都要平靜。皇帝額頭青筋直跳,犀利的目光幾乎要將太子的血肉之軀鑿出洞。
皇帝問道:「為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陛下在殺害我母親時,就該想到有這一天的。」
皇帝看著太子肖似其母的平靜臉龐,水珠從太子的眉眼滴落,恍惚間像是來索命的魂魄附身了,他咬牙道:「朕是誤殺......朕是誤殺!你怎麼敢!」
太子側過身,揮手道:「送先帝賓天。」
他帶來的武衛得了命令上前,一人一邊轄制住皇帝癲狂揮舞的手臂,另有一人拿出備
好的繩索套在皇帝的脖頸上,還有一人則是捂住了皇帝的嘴。
紀襄垂著眼,她的視線被司徒征遮擋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見。
雨聲中,她清楚聽見皇帝的鞋子在地上摩擦掙扎的聲,還有皇帝嗓子裡溢出來的聲音,嘔啞嘲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