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無綺雖然什麼也不記得了,但她的身體熟悉這套互動,在她被流放前,這個兩撇鬍子的男人也許經常給她點菸。
她突然想起閻銀華給她展示的那張大合照。
照片上的首長十分年輕,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那時他還沒有蓄起鬍鬚,臉龐還帶著一點生澀,但依然可見深邃冷厲的氣質。
她深吸一口煙,吐出白霧,從左心口袋裡掏出那封信。
她遞給首長:「你看看。」
首長接過信,垂眸閱讀。
單無綺回憶信件的內容。
羅薩的信,內容並不複雜。
信中,羅薩描述了自己的異況。
一年前,羅薩發現自己的記憶不再連貫。
消失的記憶里,羅薩無從得知,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一開始,消失的記憶只有不到一分鐘,但漸漸地,羅薩開始頻繁地、長時間地失憶。他嘗試尋找原因,但每一次都失敗了,而且事後,他的大腦會格外暈眩。
他將此事告訴了他的母親。
又一次清醒後,他穿著黑喪服,站在母親的棺材前。
他不再分享此事,轉而自行記錄,但他寫下的日記被撕毀,小刀在身體上劃下的傷痕也盡數復原。
直到某一次,他在一個秘密場所中醒來。
這是個意外,他本不該在中途清醒。
場所很大很空,仿佛在地下。
他的身邊有許多眼神呆愣的人。
他們安靜地坐在觀眾席里,而密室唯一的舞台上,一個鮮血淋漓的人正被處以極刑。
「親愛的工蜂。」施刑的劊子手裹在麻袍里,看不清面貌和形體,「我們抓住了一隻蟬。」
而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室內唯有那隻「蟬」悽厲的慘叫。
鮮血從舞台淌下,浸濕了羅薩的鞋底。
羅薩把這一幕牢牢地記在腦中。
他沒有嘗試記錄,或者告之他人。
他意識到自己被某個存在操控了,那些被銷毀的日記本,也許正是他親手毀去的,他的母親,可能也是被他親手殺死的。
他隱忍地蟄伏,以「工蜂」的身份繼續生活。
秘密集會的頻率並不高,很多時候,「蜂王」只會讓他做一些手邊的小事,比如眨兩下眼睛,比如把水打翻並擦乾,而蜂王的目的,似乎是測試工蜂是否失控。
羅薩不知道自己是否完全脫離了操控。
他不敢和任何人分享這件事,連做夢都閉緊了嘴巴。
直到昨天,當他再次在中途清醒,他正在前往外城的大廣場。
他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強行返回值崗室,用不受控制的右手寫下了這封信。
他同時感到慶幸,他的同僚和摯友,納什·希爾德克勞特脫崗了,值崗室里空無一人。
「這封信並不完整。」首長讀完了信。
首長低聲道:「你撕掉了一部分。」
「他的最後一段話,寫給他的同僚兼摯友。」單無綺將手中的煙按滅,發出「呲」的細響,「你覺得我自作主張?」
「不,」首長答,「你做得很好。」
不算明亮的屋內,二人頭頂的白熾燈泡發出細碎的「滋滋」聲,它迴光返照般閃爍了幾下,隨後安靜地熄滅了。
「九點了。」首長在黑暗中說,「基地的晚間供電結束了。」
單無綺看著首長的臉。
她還沒有完全適應黑暗,但停止供電後,屋內並非伸手不見五指。
明亮的月光從玻璃窗撒入,首長的臉龐猶如分割的陰陽。
當單無綺從首長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時,她同時意識到,首長也在凝視著她。
「你離開基地後,我便來到了外城。」首長道。
「你在等我?」
「我們的第一次交談並不愉快,這不利於我們今後的合作。」首長笑了笑,「就當是我的一點誠意吧。」
單無綺的鼻間一瞬間充斥著陳血的味道。
那是禁閉室的味道。
「拘束器戴得還習慣嗎?」首長問。
單無綺沉默。
她扯了扯那道冰冷的黑環:「還行。」
「我沒有想到,你的實力已經強大到能震碎拘束器。」首長扔下驚天大雷,「我更沒有想到,在對基地的感受如此不愉快的情況下,你還願意重新戴上拘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