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隻手:「跟我走。」
單無綺歪頭:「為什麼?」
「那個女人丟下了你,也丟下了我。」青年道,「你是我妹,我是你哥。」
單無綺沒有立刻回答。
她安靜地看著面前的青年。
青年保持著伸出一隻手的姿勢,神色從期待變得疑慮,繼而一點點沉寂。
他開始思考,收養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是否是一個錯誤的衝動。
單無綺的臉蛋髒兮兮,唯有一雙藍眼睛格外明亮,她和那些行屍走肉的外城人不同,她的生命力還沒有完全被這片窮土吞噬。
青年的指尖顫了顫,他已經等待了很久。
他嘆了一口氣,打算收回手。
但這時,單無綺動了。
單無綺的雙手原本窩在肚子上取暖,在青年的注視下,單無綺抬起手,把手放進盛著半碗雨水的破碗。
雨水變成污水,髒兮兮的小手變得潔淨了。
單無綺把洗乾淨的手,小心翼翼地放上青年伸出的手心。
那雙手是她全身上下最乾淨的地方。
「哥哥。」單無綺小心地叫道。
青年灰色的眼眸一瞬間明亮又羞澀。
他的動作急匆匆,力道卻輕極了,小小的單無綺被他從地上拉起來,以被保護的姿態抱進懷裡。
單無綺小心地懸著雙手,猶豫片刻後,她用雙手最乾淨的地方,輕輕環住青年的肩膀。
——有錢的內城人偶爾會來外城收養一兩個孩子。
——單無綺沒有想到,這份好運會落在自己身上。
「你還記得那女人……你母親嗎?」青年追問。
他的吐息打在單無綺臉上,像午夜的花香。
單無綺不記得母親的臉,更不記得母親的姓名,但這氣味喚起了她對母親唯一的回憶。
單無綺的內心掙扎了好幾下。
最終,她把鼻子埋到青年的衣領上,小心翼翼,像一隻被收留的棄犬,連搖尾巴都要考慮是否惹人厭。
嗅嗅,嗅嗅。
單無綺的眉心微不可察地鬆開了。
青年從沒被人這麼親近過,儘管單無綺已經足夠謹慎。
他皺眉:「怎麼了?」
「……是媽媽。」單無綺輕聲道,「……你聞起來很像她。」
青年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一瞬。
幾乎同一時刻,單無綺的小臉閃過一絲慌亂。
「母親」對單無綺來說,是一個模糊而美好的概念,但單無綺敏銳地意識到,母親對面前的青年也許並不算好。
單無綺低下頭,放在青年肩膀上的手也訕訕地鬆開了。
青年察覺單無綺的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把小傢伙朝懷裡用力摁了摁。
「你可以叫我梅。」梅沒有提及他的姓氏,他的父親比拋夫棄子的母親還要不堪,「你有大名嗎?」
單無綺搖頭。
「你喜歡小七這個名字嗎?」梅又問。
單無綺垂眸思考,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妹妹。」於是梅道,「跟我去內城吧。」
……
外城和內城還沒有徹底完成封鎖,梅順利地買到了兩張火車票。
等待發車的時間裡,梅和單無綺坐在月台的長椅上,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梅不善言辭,單無綺也忐忑茫然。
他們沉默了很久。
單無綺的兩條小短腿夠不到地,晃蕩盪地懸在空中。她岔開腿,雙手撐在兩腿間的空隙里,盯著自己露出腳趾的鞋尖。
「內城的衣服比外城好看。」梅突然開口,「等到了內城,再給你挑衣服。」
單無綺扭頭。
梅的餘光落在單無綺身上。
見單無綺看過來,他的呼吸僵了僵,腦袋欲蓋彌彰地往反方向用力偏去。
單無綺盯著梅的耳尖。
微紅,粉紅,鮮紅。
「哈哈哈!」單無綺忍不住笑了起來。
梅惱羞成怒,轉過頭狠狠地瞪了單無綺一眼。
單無綺銀鈴般的笑聲迴蕩在月台上,梅面無表情地盯著單無綺,下垂的嘴角掛著一千斤重的砝碼。
兄妹倆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
這時,一對年輕的夫妻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