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夬是知道的。
他知道這個荷包的存在。
陸離有些難堪。
可他為什麼沒有選擇告訴自己。
沒有嘲諷,沒有羞辱,更沒有質問。
陸離看著那條斷掉的紅繩,好像忽地明白了些什麼。
媯夬是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湧上心頭,陸離顫抖著吸了一口氣,將荷包死死攥在手中,強迫自己穩下了情緒。
腳步聲傳來,陸離猛地睜開雙眼,朝著聲源處望去。四目相對的瞬間,陸離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瞬間反了火。他跌跌撞撞朝著床下走去,瞧見他蒼白的臉色,媯夬皺了皺眉,伸出手去抓他手腕,「你做什麼,不上藥了?」
「放開我!」
「你又發什麼瘋,我……」
話未說完,那荷包在拉扯間從陸離袖中猝然滑落。「啪嗒」一聲,兩人同時移過目光望去。
龍鱗在燭火照耀下閃著異樣的光,媯夬身體一僵,一時不備,竟被陸離掙脫了。
兩人面面相覷。
媯夬不大自然地移開目光,張開嘴想解釋:「我……」
陸離彎下腰將荷包撿起,連一絲目光都沒有分給他,便一瘸一拐地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門被推開。
陸離忽地停住腳步,身體看起來搖搖欲墜:「媯夬,你就不能對我寬容一些嗎?」
他的模樣瞧起來實在脆弱極了,媯夬如鯁在喉,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陸離攥著手心的荷包,聲音有些顫抖:「你對所有人都很寬容,除了我。」
媯夬攥緊了雙拳。
「我說過會放你走,就一定會放你走。你不必擔心我出爾反爾,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發誓。」
陸離說完,喘了幾口氣,才捂著胸口接著說了下去:「我知道你不可能縱容我的痴念,可我只求你能寬容一些。有些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你完全可以裝作沒看到。」
陸離垂下眼,自嘲道:「比如——我喜歡你這件事。」
「啪嗒——」
荷包瞬間落在地面,兩片龍鱗頃刻間天各一方。
媯夬眼睫一顫。
陸離的心在他面前,從來坦坦蕩蕩。
一向如此。
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陸離的身影消失在餘光內,媯夬才緩緩抬起頭來,盯著他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
半晌後,他才邁開僵硬的步子,朝著荷包所在的地方走去。他蹲下身,有些笨拙地想撿起鱗片,卻怎麼撿也撿不起來。
指尖在不知不覺中被鱗片割傷,鮮血浸透了龍鱗。媯夬終於將龍鱗撿了起來,表情有些懊惱。
將龍鱗一一裝進荷包中後,媯夬又從柜子中拿出紅繩,正欲動手,卻又不知從何開始。
遲疑半晌,他將那條斷掉的紅繩拿起,順著編好的痕跡研究了許久,才終於拿起新的紅繩,開始編織。
編到一半,他才發現,這竟是陸離的一條發繩。
荷包內傳來若隱若現的紅光,沒了發繩的庇護,荷包中隱藏的東西也隨之出現。
是兩截頭髮。
……是他和陸離的頭髮。
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媯夬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伸出手將那兩截頭髮拿了起來。
聽聞人間素有結髮之禮。
媯夬仿佛明白了些什麼,將那兩截頭髮牢牢攥在手心,閉了閉眼,聲音有些沙啞:「陸離,你真是個瘋子。」
護心鱗不夠,頭髮也不夠。
他想要的只是自己的真心。
可他卻只說了一句,希望他寬容一些。
便這般卑微嗎……
便這般卑微嗎,陸離。
你若是肯再對自己狠心一些,又會怎麼樣呢。
媯夬睜開雙眼,沒由來地笑了幾聲。
會怎麼樣呢,能怎麼樣呢。
可是陸離狠不下心來啊。
沒了媯夬,他註定是殘缺的,註定是不完整的。他的溫和,他的逆來順受,全是分魂之後的後遺症。
是將會伴隨他一輩子的沉疴痼疾。
大抵唯一的解法便是靈魂融合,可媯夬不想,更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