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不斷被那刺目的光芒驅逐,天地間仿佛都徹徹底底安靜下來,回到了混沌初開時。
陸離聽見元宵用稚嫩的聲音問:「爹爹,你還記得這個珠子嗎?」
陸離一怔,不說話。
元宵卻自顧自接上:「是你和父親給了元宵生命,又要親自將元宵殺死。」
喉嚨乾澀的感覺愈發強烈,陸離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麼,卻又在下一秒被他打斷:「但元宵不怪你們。」
「元宵的出生會害死淵海,所以元宵應該死。」
「可是、可是元宵還是好捨不得呀。」
元宵終於坐起來,淚眼朦朧地看著陸離,「但是元宵不想讓爹爹和父親死。」
那刀刃如此尖利,光線在其中反射,刺目又耀眼。陸離呼吸一滯,猛地掙脫媯夬的懷抱,急切朝著他爬去,伸出雙手開口道:「元宵,你出來!前輩、前輩說不定有辦法救你!」
「不,」元宵捏緊手中的匕首,眼眶泛著紅:「爹爹,元宵問過了,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只有元宵死了,淵海才能平定。」
陸離喉頭一哽,腦中一片混亂,一時竟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元宵在原地抽泣半晌,終於將匕首靠近自己的心臟,笑著淌下淚水,「爹爹,對不起呀,如果元宵不出現的話,你和父親就不會再受那麼多傷了。」
「都怪元宵貪心,害你們受了那麼多苦。元宵知道錯了,所以元宵要走啦。」
「是你們給了元宵生命,所以這條命,元宵就還給你們啦。」
「噗呲——」
匕首直直刺入胸膛。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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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再見啦爹爹
◎「你要永遠愛元宵噢。」◎
鮮血在空中散開,陸離瞬間脫了力,猛地跪倒在地。
「砰——」
四周的禁制隨著元宵的逝去瞬間瓦解,耳旁傳來嘈雜不清的聲音,陸離在原地趴了許久,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
一片寧靜。
雨絲滴落在額頭,帶來陣陣涼意。顧瘋子似乎低頭同他說了些什麼,可他什麼也沒聽清。
只是麻木地看著一行人帶著媯夬離開了原地。
嬰珠的力量源源不斷朝著身上涌去,修補他胸口的傷口。陸離頭一次知道血的顏色能這麼刺眼,眼淚自眼角源源不斷流淌而下,他卻無所察覺,只是死死盯著元宵,不顧地面上的尖刺,伸出手拖著自己早已麻痹的身體,一步一步爬到了元宵的面前。
喉頭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難受得緊。陸離艱難地往自己胸口上拍了兩掌,卻並沒有任何用。鮮血逐漸流淌到手心,溫熱,卻又仿佛極其冰冷。
那真是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仿佛置身冰窖,又仿佛身處煉獄。像是生與死之間模糊不明的界限,陸離卻始終沒想明白那條界限能夠稱之為什麼。
後來他終於想明白了,這個答案卻不再重要。
因為他早已被這條界限折磨詛咒數百年,甚至乃至於後半生,都無法逃脫。
那是痛苦,是至死方休的痛苦。猶如厲鬼一般,從出生到死亡,始終困著他,讓他逃不出分毫。
他親眼看著一條又一條生命在他面前逝去,可他實在太沒用了。他挽回不了什麼,救不了什麼,他用盡了所有辦法,最後的結果卻都如出一轍。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自己而去,看他們越走越遠,最後徹徹底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接受死亡真的太難了。要親眼看著跳動的胸腔歸於平靜,要親眼看著他們逐漸被人遺忘。
要被迫接受鮮活化成腐爛。要接受無能為力。
元宵的身體漸漸失去熱度,只有心跳聲仍在繼續。可那不是生的延續。
只是陣法在燃燒著他的身體。
元宵死了,和小鳥一樣,也離他而去了。
他明明難受得幾近窒息,可這次卻怎麼哭也哭不出來了。心腔中的情緒橫衝直撞著,最終又被掩蓋於表面的風平浪靜之下。雙手不斷顫抖著,卻仿佛失去了知覺一般,徒勞地垂在原地,與早已乾涸的鮮血融為一體。
他低垂著頭,仿佛脊骨都被暴雨啃食融化了一般,彎曲著,扭曲著,久久未有動作。直到天空響起一聲驚雷,他才從混沌中甦醒,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地面上的屍體被雨沖刷得一乾二淨,只露出了那張蒼白的臉。胸口的羽毛不知何時露出,在黑暗之中閃爍著微弱的光線。陸離看著他的身體漸漸縮小,縮小。最後縮小到嬰孩大小,便不再有所變化。他怔怔跪坐在原地,腦中仍是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