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的畫色彩濃艷熱烈鮮明,他們畫筆下的她濃眉大眼,戴著可愛的哈薩克族帽子,他們將她眼角的紅色胎記,化作眼影,化作腮紅,甚至化作花紋繁複的紋身,鮮艷奪目。
每一張畫像都令有痕愛不釋手,她決定找時間把所有畫都裱框掛起來。
等將外出旅行帶去的一應物品都物歸原處,換洗衣服送進洗衣機清洗,開窗通風,掃地抹桌完畢,有痕泡一杯熱熱的桂花茉莉茶,來到陽台藤椅上閒坐。
穿堂而過的風裡夾雜著浦江的水氣和隔鄰陽台上開得累累墜墜的薔薇花的花香,老房子牆體外立面上布滿綠葉卷舒的爬山虎,幾室人去樓空常年無人的人家玻璃窗上都纏滿藤蔓,時光在這裡仿佛都放慢了腳步。
有痕輕喟一聲,捧著茶杯,舒展雙腿。
從瓊庫什台村坐車到縣裡,換乘火車到地窩堡國際機場,再轉乘飛機回到浦江,這一路輾轉顛簸,兩條腿一直不得伸展,連鐵人似的吳先生都笑噱再不跑這麼遠,不然要得飛機腿了。
直到此時時刻,有痕才終於有自己回家了的真實感。
悠閒小憩很快被手機鈴聲打斷,有痕取過放在藤椅扶手上的手機,來電顯示「老陸」。
有痕接聽電話,「爸。」
電話彼端傳來陸父儒雅的男中音,「呦呦旅遊回來了罷?」
「嗯,剛剛到家。」有痕垂睫,一手輕輕轉動茶杯,回復。
她才會說話時,因和說浦江方言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相處時間更久,總不會發「有痕」的「痕」字這個音,父母每叫她陸有痕,她就拍著自己小小胸膛,叫自己「陸有有」,久而久之,家中親友便都叫她「呦呦」。
「明天有空嗎?」陸父說話慢條斯理,「有空的話,回來吃飯?」
「好,下午四點左右到。」
兩父女道了再見,掛斷電話。
有痕將手機放回藤椅扶手上。
這藤椅有些年頭了,寬扶手,長靠背,深淺兩色藤條在椅背上編出一品青蓮圖案,扶手左右還各編了一個圓圓的收納籃,裡頭可以插蒲扇、擱茶杯,設計得十分周到,被前任主人養護得也好,油潤光亮。
有痕為教自己練眼力,從舊貨市場淘得,一轉眼,也已陪了她兩年。
一件物品相伴兩年,都能生出感情來,可是二十九年了,她與父母之間的親子感情仍水一般寡淡。
有痕從藤椅上站起身來,失去了閒坐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