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尤克里里!」安外公點頭如搗蒜,「彈得來像彈棉花!」
「我看到阿婆,問問伊。」有痕沒說一定力勸外婆放棄學習彈琴。
「好好好,」老外公卻兀自高興起來,「呦呦鈔票夠用㕹?阿公把儂點銅鈿用……」
老人家要去摸皮夾,被有痕按住了手,「阿公,吾鈔票夠用,儂留了自己買零食吃。」
「我又用勿到。」外公嘀咕,人靠回藤椅里,漸漸又眯了眼。
有痕陪外公小坐片刻,靜悄悄起身往隔壁房去找外婆。
外婆果然在隔壁黃阿婆屋裡。
兩位老太太在研究樂曲簡譜,大抵也曉得飯後午休時間,不好彈出聲響影響鄰居,所以手指只是虛按琴弦,並不用力撥響。
聽到有痕敲門,兩位老人抬起頭來,黃阿婆一見有痕,笑起來,對有痕外婆說:「說曹操,曹操就到。我還納悶怎麼不見你外孫女,你看她這不就來了?你快去和她親香親香。」
有痕外婆捧著小小的尤克里里,與有痕走到外頭走廊上,淡淡問,「看過阿公了?」
「嗯。」有痕看著外婆的滿頭灰發,輕輕應。
「沒什麼事,不用總跑來看我們。」老太太眼神平靜,「我同阿公住在這裡,吃穿不愁,還有志同道合的老夥計老姐妹作伴,並不孤單寂寞。倒是你,平時工作忙得腳不點地,周末好不容易休息兩天,還要抽出一天來斜穿浦江來探望我們。」
仿佛知道其中關竅,老太太甚至露出一個算不上諷刺的笑來,「你也不用理會你媽媽的無理取鬧,我和你外公就她一個女兒,從小擔心她受我倆成分不好的影響,等到條件改善,總希望把最好的給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倒把她慣壞了。」
有痕默然。
母親是那個年代裡少見的獨生子女。
外祖父母當年吃了出身不好的苦,剛結婚就雙雙下鄉勞動,不得以將新生兒交給老祖母照養,兩人鐵了心只要這一個女兒,不想再多生一個孩子出來給長輩添麻煩,也無意多一個孩子跟著他們一起看遍白眼,嘗盡人情冷漠。
等他們有能力把女兒接回身邊,全力彌補親子之間十年空白光陰時,女兒卻始終無法和他們親近起來。
許是受此影響,母親,同她的關係,也冷淡疏離。
母親甚至跟公婆相處都比和親生父母的關係要親厚些。
老太太揮揮手,「你阿公和我一切都好,你看也看過了,回去罷。」
「好,我下次再來看您,聽您彈尤克里里。」有痕輕聲與外祖母告別,經過外祖父房間,從門口望進去,老人家在陽台上,聽浦劇聽得正入神,連她與他道別,都只是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有痕有些遺憾。
她被打亂的計劃里,原本要趁和梁如詩相約吃飯時,到餐廳附近那家浦江老字號糕團店買一色在市面上已難覓其蹤的海棠糕,給外祖父母嘗嘗,是否還是老底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