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楊六親自送來了餘下的八十兩定錢,衣裙尺碼。溫嶼留他用飯,他想都不想拒絕了:「清粥小菜偶爾吃吃便好,三天兩頭吃,我又不是窮人!」
溫嶼拿著銀子,半點都不生氣,笑吟吟送走了他。
沒一會,在外奔波一天的荀舫也回來了。陳玉娘晚飯已經做好,飯後她回了自己的屋,荀舫去井邊打水洗漱。
溫嶼跟著過去,舀了一盆清涼的水洗臉擦牙,順便問道:「今朝情形如何?」
「姓高的從你家弄走了不少的錢財啊!」荀放擦著臉,感慨道:「以前的溫舉人,估計只曉得讀書,不通世俗經濟。高家有三間鋪子,兩家香藥鋪,一家堆垛場。巧了,溫家恰好以前就做香藥,堆垛場生意。溫舉人去世時,只留給你大哥溫屹一間香藥鋪,堆垛場因為買賣不好,已經易主。這間繡坊給你做了嫁妝。繡坊的結果,就無需我多言了。」
堆垛場是堆放貨物之處,好比貨棧倉庫。只要在靠近碼頭等地方有間房子即可,基本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居然能因為買賣不好倒閉!
溫嶼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天去的溫氏香藥鋪,溫屹跑出去躲債,無法得知具體情形,十有八九與姓高的脫不了干係。」
荀舫道:「我也想到了,前去周圍打聽了一圈,溫氏香藥鋪如今已經變賣,新開了一間雜貨鋪,以賣乾貨為主。你猜乾貨鋪的東家是誰?」
「姓高的。」溫嶼想都不想道。
荀舫笑起來,道:「確實是姓高的鋪子,不過這間鋪子,添到了高興旺妻子的嫁妝中。高興才娶了舅家表妹,當年姓高的家窮,妻子婁氏娘家也窮得叮噹響,時常要靠高家接濟。時至今日,婁氏也不富裕,只得一間貓兒糧鋪子。舅家何來的鋪子做嫁妝。」
狗東西還挺聰明,在官府衙門花上幾個錢,鋪子非但被合法轉移,有官府蓋印,還極難追溯。
溫嶼道:「其他堆垛場與香藥鋪,記在何人的名下?」
「婁氏與高興旺妻子的嫁妝中。高興旺的妻子,是婁氏妹妹的女兒,兩人是姨表親。婁氏妹妹嫁得比她好些,夫家有二十來畝田地,是個小地主。」
荀舫說完,順手拉著雙手泡在涼水中的溫嶼起身,皺眉嫌棄道:「別貪涼!」
溫嶼借力起身,平靜地擼著衣袖,呵呵道:「他這是要逼我用破釜沉舟的手段啊!」
荀舫眼神一亮,不由得露出了笑意,道:「正好,我也這般想。不知你我想得可是一樣。」
「你先說吧。」溫嶼斜了眼荀舫,示意他收木盆。
荀舫無語至極,彎腰去收拾溫嶼扔下的木盆帕子,低聲說了幾句。
溫嶼面無表情道:「正好,你我想得一樣!」
荀舫看著溫嶼,禁不住又笑了。
她摳門小氣,但她又能一擲千金,步步為營處處謹慎,卻是十成十的大賭徒。
能與她一道做事,真是暢快淋漓!
第44章
翌日,溫嶼與荀舫分別出門忙碌。她先去裕和布莊選了匹軟煙羅,一些繡線。待午飯之後,再帶著草圖尺子去群芳樓找麗娘,與她確認過衫裙樣式,量身形尺寸。
麗娘穿著寬鬆的衣袍,雖看得出她的身形纖細,溫嶼手搭上去的時候,禁不住低呼一聲:「麗娘,你太瘦了。」
「瘦?好些讀書人嫌棄我身形高挑,有失嬌小玲瓏。說是有那趙飛燕,體態輕盈,能在手掌上起舞呢。」麗娘嬌俏笑道。
「別信那些狗屁之言,太胖太瘦對身子都不好。你若是太瘦,會時常覺著乏力,身子越發虛弱。」溫嶼認真地勸道。
「這樣好,自從我瘦下來之後,月事就斷了。如此一來,就不會有身孕。」麗娘低聲在溫嶼耳邊說道。
溫嶼一愣,抬眼看向麗娘。
與上次的慵懶美貌不同,這次她方才起床,未曾著脂粉。臉色蒼白泛青,帶著宿醉的浮腫,仿佛不適應白日,渾身透著茫然恍惚。
「我們不能有身孕,有了也會落胎。生出一個父不詳的雜種也就罷了,生出一個小賤籍,這是在作孽。」
麗娘說得滿不在乎,臉上還帶著微笑,「我怕落胎,幾碗落胎藥灌進去,生不如死,胎兒沒了,指不定大人也活不了。那不是落胎藥,是毒,做我們這個行當的都知道。咒罵我們最狠的話,非是千人枕萬人騎,而是早生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