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床,梁樂?
蘇煜抬頭,一個國字臉男中年正站在護士身後搓著手:「那啥,也不肯吃飯……」
蘇煜打量他和梁樂有三分相似的濃眉深眸:「你是?」
中年叫梁洪山,正是梁樂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親。
蘇煜不認識他,他卻早已打聽過「陸回舟」:「陸主任,真是對不住,孩子不聽話,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
蘇煜只同他點點頭,並不熱情。一來他心情不好,二來對這位總是不見人影的父親,他有成見。
蘇煜撇開梁洪山,看向護士:「怎麼了,他鬧什麼?」
「還不是這位,胡鬧!」護士不高興地瞪梁洪山一眼。
梁洪山是昨晚回來的,一回來就幹了件大事——他趁梁樂睡著,大半夜把梁樂的頭給剃了。
梁樂本來有一頭半長不短的披肩發,早晨一醒見自己變成了小平頭,據護士說當場砸了鏡子,差點氣厥過去。
「我這不是怕招細菌。」梁洪山訕訕解釋。
招細菌,也膈應。梁洪山早就看兒子那一頭披肩發不順眼了,好好個人,鬧得不男不女。
再說洗起來也麻煩。病房不比在家方便,孩子一天到晚掛著輸液瓶,洗頭不還得他伺候。
他伺候了這慫孩子還不領情,嫌他多事。
昨晚「多事」了一回,梁洪山惡向膽邊生,趁夜就把頭給梁樂剪了。
「清清爽爽,精神多了!」帶著蘇煜走向病房,梁洪山還頗帶兩分自豪——以他的審美,剃完真好看多了。
蘇煜沒搭話,站在病房門口看去。
病房裡,朗書雪剛入住,護士正跟他核對信息,楊大爺則正勸梁樂——用嘴勸:「孩子,真香!」
大爺吸溜一口麵條,「吧唧」兩嘴:「嘖,這味道,絕了!」
梁樂羞惱撇過頭,拿被子蒙住臉,被子短,當下露出他兩隻腳來,梁洪山怕他冷,快步走進病房,把被子又往下一拽。
梁樂剛剃成平頭的腦瓜子又露出來。
特憤怒。
蘇煜本是帶著氣來,見他這模樣,氣莫名泄了三分。
真慘,剃得真不像樣……
「樂,哪兒不舒服,讓陸醫生給你看看。」梁洪山訕訕道。
「我好得很!」梁樂瞥一眼蘇煜,緊緊閉上眼,「別煩我。」
「你個兔崽子!」見他這麼失禮,梁洪山很來氣,但孩子病著,打又不能打,他咬緊後槽牙,「陸主任,您見諒。」
陸主任能見諒,蘇煜不能。他沒那麼高涵養,此刻尤其沒有。
他居高臨下看向梁樂:「就為個髮型,絕食?」
梁樂聽出他話懶散又陰陽,明顯在嘲諷他,越發不肯睜眼。
「你在醫院鬧絕食可是鬧錯了。」蘇煜也不在意他睜不睜眼,自顧往下說,「我們手段多,滴葡萄糖不行,還能給你插鼻飼管。」
「鼻飼管怎麼□□知道嗎?」他聲音冷淡,慢條斯理,「就是從你的鼻腔插進一根細管,經過你的咽部、食道,最後到達胃。以你的身高——」
蘇煜頓了會兒,梁樂閉著眼,也仿佛看見他雙眼跟尺子似的,正量他。
「你身高快趕上成人了,估計管子得一米多長。」
隔壁楊大爺打了個哆嗦,使勁吸溜了口麵條,自言自語:「能吃是福哇。」
蘇煜還沒說完:「這是插胃,要是插小腸,一米就不夠了,一米五應該差不多。」
兩米五也不怕。
梁樂倔強蒙上被子,連人帶被子一起打了個哆嗦。
老楊不忍,看向蘇煜:「陸醫生,樂樂不止為這個。」
「你說這個小梁,心太粗,人樂樂的寶貝,他給拿去墊飯盒。」老楊瞪梁洪山一眼,念叨著從自己床邊小桌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蘇煜。
蘇煜接過來,看了一眼,那是張樂隊海報,簽名版,不巧,是蘇煜最喜歡的樂隊。
海報被老楊拿書壓過,依然皺皺巴巴,而且有的地方被燙過、有的地方沾了水,所以有些褪色。
蘇煜臉有些黑。
「我沒注意那是什麼。」梁洪山解釋,「不就是張海報嗎,我等會兒去音像店給他買一沓。」
「買一沓?這個你買得著嗎?」老楊護孩子,虎著臉把海報翻了個面,懟到梁洪山面前。
原來海報背面還有行字:
[樂,等你回來,上台,演出!]
簡單一行字後面,跟著三個丑了吧唧的簽名。
一看就沒好好練過字兒。
可看著那行字,梁洪山胸口卻像被燙了,燒得慌。他看了眼梁樂,半天才吭氣:「演什麼出,就是跟這些皮褲金鍊鬧的,不學好。」
不學好?
梁樂閉緊眼,咬緊牙關,氣得發抖。
梁洪山什麼也不懂!那個家對他冷冰冰,只有吉他和朋友,才讓他的日子有點兒亮!
他跟朋友組了樂隊,苦練了很久,好不容易等來演出機會,可這一病,他三天兩頭跑醫院,手指還因為激素髮得像饅頭,吉他水平直線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