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為何會忍不住呢……這已是第五個因你受傷的僕從。阿娘也不知怎麼辦……
洛雲姝兀自低喃,扭頭看向阿九,卻見那張冷漠的小臉上閃過無措。
那神情她很熟悉。
在中原為質那幾年,每當大長公主因在鬥爭中落敗,面露無力時,她會心生無措,擔心有一日這位野心勃勃的貴婦不再想爭權奪勢,也不再需要她,她會因為無所憑恃再次被權貴欺辱。
阿九何嘗不算是當初的她?
洛雲姝倏地清醒,她不該苛責個對命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阿九近日的失控也並非刻意放縱。
過去數月他的乖巧不止因為她替他壓製毒性,更因竭力克制。
是張叟的死讓孩子瀕臨放棄。
洛雲姝輕道:「阿九,阿娘也不會放棄你,若是張叟在,也不會放棄你。你也別放棄,好麼?」
阿九呆坐著,許久,洛雲姝聽到他低而偏執的話:「那日八郎說你是南蠻子,他還說,他們說阿娘太年輕,會不守婦道……
「他罵你,我討厭他。」
洛雲姝一怔,心頭酸澀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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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靜闃,晨霧未散,亭台樓閣在雲霧與林木中若隱若現,若蓬萊仙閣。
在姬忽提議下,洛雲姝帶著阿九住到洛川城外的雲昭山莊裡。山莊裡有處四面皆是鏡子的密室,重重鏡面中映著許多身影,洛雲姝牽著阿九,指著鏡中千千萬萬的面孔,柔聲道:「往後發病,便來這密室中待著吧,讓這些鏡子敦促你。」
阿九盯著鏡中無數自己。
許久,他點了頭。
他們母子在這裡住下,過著與世無爭的散漫日子,轉眼又到十五。
這日本是姬忽來山莊探望他們母子的日子,但直到入夜他都未來。
洛雲姝倒不甚在意。
如今姬忽又變回溫潤含蓄的君子,但她能感覺得到,他和從前不一樣了,對她和阿九也莫名戒備。
也不儘是戒備,更像擔憂。
讀書人的心思彎彎繞繞,想得也多,洛雲姝搞不懂他。
春去秋來,風依舊寒涼,刮到數十里外的姬宅也未添多少暖意。
自歲除回到姬宅與眾子孫團圓後,姬老太爺就未再回山中修道,而是留在姬府,親自掌管族務。
入夜,夏雨忽至、電閃雷鳴,姬老太爺書房中,格子窗被雷光映出兩個對峙的身影。
姬老太爺拄著手杖、憤然指向次子:「不肖子!」
姬忽不為所動,從容不迫地關上窗,仿佛怕老父受風著涼:「我是不肖子,可父親又何嘗算是慈父,長兄也可曾算仁兄?」
他步步走向姬老太爺,溫和眉眼被恨意扭曲:「您聲稱摯愛髮妻,卻放縱本性與我母親敦倫,並將我歸咎於罪惡的證據,厭惡我而偏愛長兄,此乃虛偽。我母親信任您,可您為人夫婿,聯合您的長子助陛下扳倒她,將她逼上死路,此乃無情。母親死後,您用她餘下權勢,給您與髮妻生的長子鋪路,因我在外遊歷不知情,又在我面前污衊我母親,甚至挑唆我的長子,讓他與我不和,此乃無恥!」
虛偽、無情、無恥。
每說一句,姬老太爺面色就更陰沉,皺紋中都蓄滿惱恨。
姬忽扯出一個扭曲的笑:「我曾一度以為您是不願我沾染權勢污垢,才教我寄情山水;直到得知母親死去的真相,我才幡然醒悟,您僅是擔心我的野心和才能壓過長兄。可您的長子,並沒有您想像中的孝順,我只略一挑撥,他就縱容長嫂給您下毒,您可欣慰?」
姬忽句句見血,姬老太爺看著面目全非的幼子,蒼老身軀猛然一震:「果真是你……」
姬忽走過來,扶住他,眼底似有什麼難忍的情緒在閃爍,良久,他啞然問了一句:「父親,您當真就對我和母親毫無愧意?」
姬老太爺渾濁眸中溢滿憤恨:「我兒,怪為父不信你……」
他在對長子懺悔,姬忽眼底最後一縷希冀寸寸冷下。
他照舊扶著父親,卻斬斷了父親最後的希望:「兒子忘了告訴您,您疼愛的二孫不思悔改,欲與阮氏私奔,三日前於私奔途中墜崖,不知所蹤。」
姬老太爺蒼老眸中徹底失了希冀,冷冷盯著次子,撂下最後一句期許:「孽障……我便是死了,多年根基也並非你可以輕易撼動!你以親子為餌,設苦肉計栽贓長兄,今日你如此待我,日後你的長子次子,亦會……如此待你!」
姬忽目光微怔。
少頃,他斂起鳳眸道:「我不會給他們那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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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清晨。
洛雲姝正睡懶覺,迷糊中,聽到有人在說話:「再也無人會威脅你我……就算他們兩個與我反目成仇,你會永遠陪著我對麼?」
她只當是自己做了夢,直到臉上一陣冰涼,洛雲姝睜了眼,看清坐在榻邊的人:「姬忽?」
姬忽面色蒼白,收回落在她頰上的手,面上有著近似於疲倦的溫和。
「把你吵醒了。那夜我本欲來陪你,但父親因得知二郎與阮氏私奔,氣極病倒,於今日凌晨仙去,近期我需料理族務,恐怕不能常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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