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洛雲姝分析:「若太子今日出事,姬家必會受牽連。因而我勢必會以護住太子安危為先,先與子御護送太子殿下離開。如此一來,子御只要事先派人在周遭埋伏,解決掉我的護衛,便可弒父。事後旁人皆會認為我是為救太子而死,他不僅能除掉我,還能以我的長子之名得到我的部下扶持,順利地接管姬家。」
姬忽冷笑了下。
「我本以為子御就算有野心想取代我,也只會選擇用更迂迴的方式,一步步削去我的權勢。否則我若突然死去,我的部下定會起疑。沒想到他設了這樣一個局,倒是劍走偏鋒。」
如此果斷的一個孩子。
假如他不曾因父親的教養與他為敵,他將是他的驕傲。
遺憾之餘,姬忽仍有一處想不通,長子被他推下懸崖許是因為不知道他這個父親有多忌憚他。但既然準備了殺他,又為何不多作防備,在周圍布下更多人手?
似乎有哪一處漏掉了。
洛雲姝把姬忽的外袍放在一邊,打斷了姬忽的思忖。
她幽幽問道:「你回來時,身側除了昏迷的太子,可還有旁人?除去你自己的那幾個人,外人可都知道你和太子安然歸來了?」
姬忽淡道:「不曾。」
說罷他倏然抬眸,想起那處遺忘的漏洞是什麼了!
回來後,他只見過屈指可數的幾人,周武、他埋伏下的幾名護衛、無九,還有洛雲姝和阿九。
只要在更多人知曉他無恙前,把這些人滅了口,長子照樣可以偽造出他為了救太子而「死去」的假象!
他又想起一處遺漏。
當時四下昏暗,他只是憑藉長子的背影和沙啞的嗓音判斷那是長子,中途車簾禁閉的那段時間裡,長子完全可以找一個替身!
但假若是如此,長子為何要放他回到山莊?直接在附近安排人手狙殺他是最好的選擇。除非他是想順道給別人看到他這個父親的狠辣,而這個人,不是阿九,就是前妻!
姬忽倏然再次戒備。
「雲兒。」
他不動聲色地握住洛雲姝的手,被洛雲姝推向水裡。
身子觸碰到水的那一刻,姬忽身上忽然漫開劇痛,與此同時,一把飛刃飛出來,射中了他手臂。
姬君凌矯健的玄色身影如雷雨中的燕,從牆後躍下。
一併來的還有他的護衛杜羽。
姬忽的猜忌成了真。
他目光沉下,看向立在池中的洛雲姝,顧不得質問她,出手和姬君凌與杜羽搏鬥起來。
但姬忽中了毒,杜羽一個人就輕易制住了他,少年看向這位家主犀利的眸光時,還呆了一下:「郎、郎主,對不住、對不住,不是小的要殺你,是長公子——不、也不對,是您先對長公子下死手的!長公子這是師什麼名來著,總歸還是占理的……」
少年實在畏懼這位不怒自威的家主,明知他中了毒無法動彈,還是把姬忽捆了個結實才鬆了口氣:「少主!捆好了,接下來如何?」
杜羽目光一轉,少主走了過來,卻不是朝著他和家主而來。
他朝著池中渾身濕透的年輕繼母伸出手:「上來麼?」
語氣很熟稔,仿佛兩人不是繼子和繼母,而是一對夫妻。
杜羽小心覷向被捆的郎主。
在姬君凌出聲的一剎,姬忽猛地掙了掙,不敢置信地看著洛雲姝,啞聲道:「雲兒,你……你是我的妻子,你幫著這個孽障……殺我?」
他看著她,面上流露出一種仿佛被拋棄的失望。
洛雲姝揉了揉被攥痛的手,沒看姬忽。不是不敢看,而是因為不想看到姬忽面目全非的模樣。
她不是什麼戀舊的人,只是不喜歡看他扭曲的模樣。
本來就只剩張溫潤好看臉能支撐她這段時日的虛與委蛇,神情再扭曲就連面容都讓她心生嫌棄。
她的冷漠讓姬忽的心沉了底。
前妻鬢邊微濕,半垂著眸子,額間的硃砂痣有著神性的悲憫,猶如被風雨淋濕的玉觀音。
可這樽觀音不再寬饒他,也不會再寬慰他,在姬忽開口之前,她先說了話,語氣較之平日的懶散多了幾分冷意:「你一定想說,你當初是不得已,且阿九有淨邪珠避毒。但換作是我,哪怕阿九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有不測,我也捨不得。」
她提到幼子的事,姬忽的憤怒短暫被壓下,啞聲道:「是我對不住孩子,但是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