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後女子也頓了頓,再次說話時,又是隔著輩分的端方:「你們兄弟二人素來縝密,阿九也提過此事,當時他燒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的確讓人不大放心。多留意些也好。」
提到九弟,姬君凌心裡的熟稔感覺又悉數變成敬重。
問過此事後,他很快離去。
中途想起此行不曾見過幼弟,正想返回去問一問幼弟去處,正好見到那位前繼母自茶室出來。
四年不曾歸來,印象中日漸模糊的面容倏然真切,久居山間,不染俗世,女子和四年前並無差別,散漫目光依舊不染俗世利弊。唯一區別是盤起的青絲和一襲孔雀藍色的裙衫。
印象中她似乎更喜穿白裙。
但他怎會留意這些?這不是他該留意的,姬君凌看了過去。
四目相對。
撞上他目光,她目光顫了顫,眸光中閃過一絲心虛慌亂。
是他神色冷厲嚇著她了?
按理不該。
姬君凌鳳眸噙起深意。
四年不見,他的氣度從當初雪中竹似的清冷變為如今玄鐵一樣的冷厲,隨意望來一眼,就讓人覺得有如被天山上的雪狼盯上的壓迫感。
對上那樣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洛雲姝不禁提了口氣。
但他絕對無法想起來。
是她自己太心虛。
她很快從容,衝著遠處的青年略一欠身,叫來濯雲囑咐幾句,而後頭也不回地望反方向走。
濯雲上前,遞出一個木盒子:「長公子,郡主聽聞您在邊境受過傷,讓婢子給您送一些特製的傷藥。」
姬君凌接過木盒,目光溫和些許,態度亦愈發敬重。
「代我謝過郡主關懷。」
濯雲將這句話帶給洛雲姝,說完還偷偷覷了郡主一眼。
這是郡主給長公子下蠱後二人第一次見面,山中日子單調,整整四年裡無論是山莊的一切,還是郡主,似乎都沒什麼變化,唯一變的,是九公子從小少年長成了陰鬱神秘的少年。
郡主和長公子見面時,濯雲仿佛還處在四年前,好像昨日還纏綿的兩個人,今日已彼此相忘。
送走姬君凌,洛雲姝小睡片刻,醒來時思緒渾渾噩噩,覺得邊上似乎躺了個人,她下意識往邊上滾去。
但空空如也。
洛雲姝閉著眼無奈笑了笑。
她整個人柔若無骨地躺在榻上,像極了南疆深林中盤旋樹底的巨蛇,融入山中亘古的歲月中。
-
姬君凌此行回京只為料理父親後事,月底就趕回了邊境。
徹底平定邊境已是三年後。
山下風雲變幻,時移世易,山中依舊如故。隱居幾年,洛雲姝將阿九的毒解了九成,但因藥尋來得太晚,他的一邊腿仍失去了知覺,平日需靠輪椅代步,每隔一月會難受一次,除此之外倒無大礙。如今十七歲的少年比之幼時更溫和,開始真正像一個彬彬有禮的佳公子,洛雲姝略感欣慰。
不過他不再喜歡旁人叫他阿九,亦不像幼時那樣抗拒下山,過完年在亭松護送下外出遊歷。
這日,姬君凌的心腹杜羽照例來了:「郡主,長——」說到半,他覺得這個稱謂似乎輕了。這幾年裡,姬家族務由德高望重的族老代管,但權柄仍握在姬君凌手中,只是按姬家慣例,因他遲遲不曾成家,旁人依舊喚長公子。
不過現在,只叫長公子豈能彰顯氣度?杜羽改口:「我們大將軍聽聞九公子外出遊歷,擔心您日子無聊,這不,派屬下送東西來孝敬您了!」
洛雲姝一時沒反應過來。
「大司馬?」
杜羽不無驕傲道:「大司馬是我們長公子啊!長公子月初還朝了,憑赫赫的戰功任大司馬之位。」
洛雲姝這才算了算日子。
大司馬這個稱謂讓她頭回有了歲月流逝的真切感受。時移世易,曾經的少將軍已任了大司馬。
「七年了,可真是快啊……」
杜羽常聽女子這般感慨,熟練地接話:「但郡主您依舊和屬下第一次看到您時一樣。」這一回這不是奉承話,七年過去,他都從青澀少年長成了青年,開始沾上成人的愁緒。
可郡主依舊無憂無慮,散漫得像山間的流雲,容顏和花信之年的女子別無二致,卻更添了韻致。
無憂不易老,杜羽由衷艷羨。
洛雲姝笑了笑:「所以你家大司馬讓人送些什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