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君凌看著隨風微揚的紗幔,眼前浮現一雙慵懶如霧的眸子。
透過紗幔,他似乎看到那個素來懶散的女子不安地在房中走來走去,正對著繼子的情信自責。
濯雲的話讓幻象更為真切。
「您雖不曾養在郡主膝下,但因九公子之故,郡主愛屋及烏,兼之憐惜您和九公子一樣有位不疼兒子的生父,一直待您如同親生兒子。她希望看到您平安順遂,而不是因為一時分不清孺慕之情和男女之情,和長輩糾纏不清,被世人詬病甚至毀了大好前程……」
姬君凌一怔。
腦海中那雙每每對上他目光就惶恐、不安的桃花眼變了神情。
染上了哀愁、自責。
他看著這方空蕩蕩的寢居,她性情雖縹緲,寢居內卻極有煙火氣息,堪稱。也是,她向來不愛出門,平日多半時候窩在山莊裡。
她還會用毒,用毒的手法堪稱出神入化,連他戒心極重、堪稱無情的父親都曾在不知不覺中被下了毒。
她若真無情,大可用毒威脅。
但她卻選擇了最麻煩的方式,違背散漫的本性遠離他。
並非她無情。
相反,她很重情重義。
姬君凌周身凌然的寒意徐徐散去,心緒更為混亂了。
內疚、自責、失落……
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竟也能生出如此煩亂交雜的心緒。
但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他想要她。
離開了山莊,季城一路小心,本以為長公子看到郡主離開會憤怒,以少主的驕傲定不會繼續糾纏。
可姬君凌出來後,目光竟是這幾年少有地溫柔,就像……
像當年郡主下蠱的前幾日。
「長公子,您看——」
主僕多年,姬君凌知道季城想說什麼,淡道:「不必找。」
現下逼得太緊只會嚇著她,她亦會用毒,在外面足以自保。但完全放任自流只會讓她越發退縮躲避。
姬君凌想起那夜她提及的一事,道:「派人找崔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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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三百里外一方田園小築里,屋舍上方炊煙裊裊。
院中有一老嫗就著日光縫補衣裳,針頭上穿著的線用盡了,老嫗停下縫補,不緊不慢地望向身側。
「快些……」
「這就穿,這就穿。」
美玉雕就一般的素手懶洋洋接過針,長指翻飛,指尖看似靈活,卻硬是耗了好一會才穿好。
針遞給老嫗,洛雲姝躺回搖椅里,仿佛穿跟針要了半條命一樣,沒骨頭似的身子要搖椅融入搖椅里。
老嫗哼了聲:「看你這懶勁兒,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
洛雲姝輕飄飄地嘆了聲:「您這話說的,其實我最近比從前勤快了不少,好歹主動出了一趟門,還窩在這村子裡幫您穿針引線,好累……」
都怪姬君凌那個小畜生。
她原本能在山莊裡一直歲月靜好,他偏偏就不肯放過她。
其實幾年前若是姬君凌不曾想要娶她,即便他表明對她動了情,她可能會繼續和他糾纏著。
可要當她夫婿,那不行。
她雖不是中原人,卻也入鄉隨俗了多年,和前夫的長子交頸纏綿已是忍受了極大的羞恥感。
再讓他做她的夫君……
光是想想她和他夜夜同榻而眠,喚他「夫君」的畫面,洛雲姝就羞恥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如今他因為失憶,近乎換了一個人,還不曾到想娶她的地步。
但回想那夜在空曠大殿中他扯下她衣衫的放肆,洛雲姝便一陣恍惚,好像她才剛認識他一樣。
如今看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過她,她只能克服懶惰先跑了。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跑,幽居山中的日子逍遙自在,她實在是懶得挪地方。
可失憶的蠱都不能攔住姬君凌那等見不得光的心思。蠱只能用一次,她只能在他沉溺前跑掉。
姬君凌也只是剛開始,對她的執念沒強到放下公事找她的地步。
說不定過段時日他就冷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