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距離陡然很近。
姬君凌原本以為過去了數月,他早已和十七八歲一樣,不會再為男女之情有任何波動。
然而在見到遠處有個莫名熟悉的身影,他還是為之駐足。
然而開口喚女郎「過來」時,他又陡然清醒過來。
並生出一股荒謬的感覺。
她連多朝他走一步都懶得動,對情意更是吝嗇。分開數月,她不曾有過任何消息。或許她亦清楚,哪怕只是派人前來傳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他亦會毫不猶豫地去找她。
但她沒有。
一個沒有心的女子,又怎會大費周章扮做侍婢來找他?
明知不可能,姬君凌仍是從杜羽手中奪過燈籠,借著微弱的光粗略掃了眼女子眉心。
果真,眉心沒有痣。
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姬君凌甚至沒看一眼女子未曾被面紗覆蓋住的眼眸,淡聲讓她退下。
但他沒想到是當真是她。
目光落在洛雲姝自己扯落的面紗上,姬君凌凝眸,冷硬數月的心似乎蒙上一層柔軟的薄紗。
不敢置信。
他凝眸端詳著洛雲姝。
燭火微弱,洛雲姝分不清他這深邃如沉淵的目光到底意味著什麼,是在探究她為何來此?
她仍停留在他今日格外冷厲的那一面,一時陌生得失語。
稍許,她穩住心神:「有些要緊事需和長公子商議。」
過分客套,以至於堪稱謹慎的語氣很不像平日的她,倒像是數年前,在太子府的佛堂與他偷歡時,為了還擊他的假正經,故作敬仰佩服,一聲聲地喚他「少將軍」時的她。
姬君凌心念微動。
忽而發覺自己看不透她。
分不清她的客套是出於愛面子,還是想避嫌。更分不清所謂的要事是真的有時,還是找藉口。
姬君凌面上無過多波動,態度淡得如同對待其餘人。
「去前方。」
語氣清冷淡漠,如梨樹枝頭殘存的落雪,冰涼且一觸即散。
洛雲姝更覺得陌生。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恍惚回到了多年前剛認識姬君凌的時候,彼時年方十八歲的世家公子,和如今成熟的他,似乎並無不同。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夜色中的梨花林,雖是冬日,並非梨花綻放的時節,然而白日裡剛落了雪,枝頭儘是白雪,在夜幕籠罩中乍一看去,像是來到春日,滿園梨花盛開。
洛雲姝想起來了,她和姬君凌初識,恰好是春日。
她為了哄六歲的阿九喚上一聲阿娘,引來他長兄的鸚鵡,恰好被剛回府的姬君凌逮個正著。
洛雲姝嘴角不覺揚起。
當時的她怎麼都不會想到,兩個曾經不熟的人,有一日會合謀弒殺她的前夫,他的生父。
隨後斷斷續續糾纏了數年。
更想不到,那位清冷疏離,勝似一樽冰雕的青年,日後會不動聲色地引誘她徹夜縱情。
甚至於還瘋狂到了用鎖鏈把她圈禁在他床榻上的地步。
洛雲姝看向青年頎長身影。
又來了,突然雜亂的心跳,像是不安,又像是喜悅。
但更多還是不安和危險。
隨之想到姬君凌在數月前放了手,不安稍稍被沖淡。
近似喜悅的心情也散去。
心跳重新變慢,雖會帶來空寂的感覺,但也令人踏實。
她輕舒一口氣。
前方引路的姬君凌頓住,步伐隨她微亂的氣息略微慢下。
他在緊張?還是因為終於見到他而鬆了一口氣?
離璟瑄院只剩下幾步路,院前燈籠明亮,面前昏暗的路被燭光照亮,暖黃燭光撒在積雪上,冰冷的一條路有了觸之溫暖的錯覺。
姬君凌看著璟瑄院透出的燭光,忽而生出來渴求。
有人等他歸家的渴求。
暖黃燭光照在青年冷峻的眉間,倏然添了絲溫情。
一瞬間,他動搖了。
倘若她稍微表露出想見他的意味,即便依舊不肯給半分情意,僅是出於肉#039欲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