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遲早也能見到,我也沒多再介紹。
從前每月末回來的時候我都會打掃一次,可這回隔得太久,因此物件上都積了一層薄灰,可憐了他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還未先歇腳就得拿起工具幫著我一起打掃了起來。
「可能你得和我一起睡了。」
其實並不是沒有接待客人的地方,一樓就是個客廳加個小廚房,二樓一共三間小屋,一間是從前至親人住的地方,不想再動,另一間早就堆了雜物和我習慣性不丟的用以回憶的老物件兒,再去收拾出來太麻煩。他也不在意,道了聲好。
趕了一天的路,一身的臭汗,他問著哪裡能洗澡。沒來得及燒熱水,好在這個季節涼水澆在身上也只有舒爽。他出來的時候只穿著緊身的灰色平角內褲,更是勾勒著山丘的樣子。你也知道,男人嘛,尤其是正當十八九歲的小伙子對著這樣一個更成熟一些的男人,總是不自己覺得想拿著他的比著自己的,偷偷望著又怕被發現了,視線都像是在做賊。他也是這個年紀過來,不可能沒發現,一聲輕笑罷了。
「小鬼。」
他就愛這麼喊著我,起先我當然憤憤,毛頭小伙子聽不得別人喊自己小鬼,總是想證明,我是個成年人,別老是看我跟看小孩子似地。我爭辯過,卻無濟於事,久了久了竟也習慣他笑音淡淡,纏留齒間輕輕吐出的氣聲。
他一開始想要付自己的住宿費,我又生氣,不知道哪來的氣。總之推諉了兩三遍,他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堅持,又問著,喂,小鬼,有沒有什麼吃的?我陡然生出不安,習慣性地把手背過去搓了搓。這點子動作當然逃不開他的眼睛。
餓肚子咯,開著玩笑。這句玩笑話被他拆了兩半都作了鹹菜拌在僅剩的一個都快要硬成石頭一樣的白饃饃里。從前吃的時候只覺得胃袋子都要被劃爛了,肚腹的痛要讓人嘔出來,可這會兒卻是被他的聲音泡得軟爛。
算是半飽,人早就疲累得不行,他裸著背臥倒在床上立馬就沉沉睡去,四肢隨性舒展把本就不大的床更是占了個多半,一點兒沒有客氣。我也沒生氣,靜靜臥在另一邊,耳邊是他細碎卻不擾人的鼾聲,我甚至還能聞見他踩過的那一地櫻花香味,我這才反映了過來,哦,可能以後的夜裡,我身邊都要多躺這麼一個人,那感覺並不賴。
關於這晚的夢呢?是他微微凹陷盛了我視線的線條,腰窩,向下被貼身的內褲緊緊包裹著的,成年男人的臀部。往前看小腹還微微探了幾根毛髮,再往下不可知只有無盡的遐想,第二天大早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內褲都已經濕了一片,口乾舌燥。
而對於和他的相處,我原以為會是有隔閡的,說老實話剛開始確實有點尷尬,但真正住在一起沒對久才發現原來對他卸下防備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邀請別人來自己家裡住,我想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一定是瘋掉了。我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善言辭不善交際,又對著比自己成熟的,更是不知道從何處把話頭挑起。如裴青山一般年紀的男人,我一向覺得他們會帶著一種高傲的,敵視的眼神注視著比自己稍年輕些的,在動物世界的法則里,可能幾年之後這些就是自己有力的競爭者,說不定就要喪命他手。可就這麼一個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把你輕輕地托住,漸漸,青年的刺就泡軟在他的視線里。我能看出他對這裡的一切都很好奇,而裴青山問的每一句,一開始我只不咸不淡地回,後來出於說不出口的歉疚,總算是把每一個回答都盡善盡美。
他卻笑,整這麼刻意嚴肅幹嘛?
畢竟比我年長了那麼好幾歲,生活的巧技也多,可我清楚,就算是我到了他這個歲數也一定不會比他更會過生活。天熱,氣溫和我黏在他身上的眼神一樣,從三十度一路往四十度逼,破了頂,已經要把他從集市上在他的堅持下買回來的幾顆像糖一樣的圓晶體燙化了,綠綠橙橙的是不多見的好顏色。
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不好甜,甚至小時候糖吃得多害了牙疼一度變得厭煩,問他為什麼會買,他才注視著我說,因為有個人直勾勾地盯著冰柜子里的汽水都走不動道了,他自己直接買下來又怕這個人根本不會喝,索性按著以前的方法一齊做幾瓶出來,味道也不會難喝。
豈止,我再未喝過如此讓我懷念的汽水了。
真說貧困的揭不開鍋倒也不至於,但從小寄住在鄉下當然不算富裕,養成的習慣就是一毛兩毛的都要計較花得值不值當,尤其是那個當口,不知道會不會有的未來的學費,住宿費,我情願逃避也不願多想,一瓣兒硬幣都儘量掰成兩瓣用,卻也不願意伏低讓別人覺得我可憐了,行個方便。
他看出來了,也在小心翼翼地維護著我那可憐的自尊,我後知後覺。
「有沒有玻璃杯?」
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我還是翻箱倒櫃地找出來哪一年被我偷偷珍藏起來沒捨得賣出去的玻璃瓶,正好有兩個,有一個的瓶口還被磕碰掉了一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