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總有一個人,會在世界破曉的盡頭等著我。
那時候的我,迎著他就要跑過去,還能緊緊抓著他的手往前奔,身後燃燒著的一切都追不上我。
多年之後,我隻身走在永夜的路上,笑著感嘆著,沒有你陪伴的日子著實漫長。笑著感嘆著,與你重逢之時我才會傾訴所有。笑著凝望著,我們一開始的旅程。
總在笑著,總在快樂著。
第17章
「如果有一個地方,是現實與兩種夢境的交界,那裡會是什麼樣子?」
「會不會就如同現在我們腳下的路?在這裡,連時間和四季都沒了意義。」
「時間不會沒有意義,它只會說謊。」
「它欺騙了誰?」
「自欺欺人。」
「我得和你說……」
「好了,好了。現在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了,總不可能一直這麼一起走下去。可是事到如今呢,我還是想借這個機會問問你,你曾回頭看過嗎?」
「我從來都只看我要去的地方會是什麼樣。」
「你就不怕走得太遠?」
「回憶總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十年裡,我仍然回憶往昔。今天回顧著昨天,又會想明天的我該怎麼緬懷今天。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總是這樣。每一個我愛著的人,我都記錄著與他們的每一次相遇、分別,這些畫面都歷歷在目。」
「可有時候呢,想得越多,就越邁不開腳。」
「我只是怕當我自己想回來的時候都找不到路。我只是怕終到那一刻連你們的模樣我都記不起。我只是怕時間不再騙我,回憶真的沒了意義。」
這天夜晚我誤入歧途,而你走向另一路,或許應該就此告別。十年間我仍然回憶往昔,雖然常常痛苦,卻也並非總是絕望。心被打成無數碎塊,再無法將未來的藍圖承載,我們的腳印又被記憶里的場場冬雪覆蓋。拔雪尋春?燒燈續晝?只是之後我仍然在每一個陌生人的眼睛裡注視我,尋找你。
直到我死的那一天,直到我們都離開人世之後,Till the day I die.
「阿,阿嚏!」我縮了縮脖子,剛踏腳觸地,就感覺一陣涼風鑽進了我的領口。
裴青山又摸了摸我發前被悶出來的幾滴汗,道:「著涼了?不該啊。」
這明明是最熱的時候。
「可能是快入秋了吧。」我也沒在意。
「我們該住在哪裡?」他問我。
「我也不知道。」
「這還真是奇怪了,你怎麼跟第一次來這裡似的,連哪裡能找個地方住都不知道。」裴青山攤攤手。「接下來你想怎麼走?」
「我隨便,我都聽你的。」
「隨便?都聽我的?那我把你賣了你還幫我數錢?」
我略一思索,沖他點了點頭,道:「我大概真的會這麼做。」
「你啊你。」他笑著搖了搖頭,推著我往前走。「那我們一起去找一找唄。」
火星子從身後某片梧桐落葉的一角點起,實在是不引人注意。只是越被他推著往前走,向南行,我就越覺得四周的空氣都一點點變得灼熱黏膩。被海水淹過的魚味兒混雜著鹽咸被風蹭了一把抹在鼻頭,我皺皺眉,實在是忍不住,擤了擤鼻子。
也沒走多久,兩條路擺在我們面前,一條向左,一條向右。往左看此時會灰雨濛濛,落下來的雨卻全不似夏季該有的那般猛烈——只這麼輕輕地,斜斜地,撫過人的臉側。一株又一株的梧桐踏著灰石青土沿著兩條路向遠方延申過去,雨也輕柔地被他們的葉子摟住,「沙——沙——」地這麼發出白噪聲。而遠處隱約小橋流水,繞過人家,或許還能看見哪家早起的女嬌兒撐著窗子,能聽見她墊著風聲雨聲哼起的小調。明明應該是北方小鎮,一磚一瓦,卻躲著江南水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