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天的最后一刻,他在一个挤满戴面具的人的酒馆,重逢了那双眼睛。它让他想起一段丢失的代码,或是一个遗弃的名字。熟悉,熨贴,却高风险。
许让的眼睛。
温演不想再回忆。他四处转了转,百般无赖地往沙发上一靠,却只感觉一股灰尘腾飞而起,隐隐有将他淹没之势。他立刻站起身,眼睛环视几圈,最终锁定了窗台边摆着的扫把。
许让踩着夕阳爬到了十楼,只微微有些喘。他的手悬停在指纹锁上,正想按下,立刻想起房间里那个登堂入室的武力值没有极限的机器人——不出意外他肯定没走,顿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转来转去,最后干脆蹲在楼梯口,迷迷瞪瞪地看着墙角剥落的墙灰。
一只蚂蚁从墙角的缝隙里爬出来,慢悠悠经过了他的脚。许让将头垂得更低,屏住呼吸看着蚂蚁向门走去。
门突然被拉开,一双靴子轻轻踏在门槛上。蚂蚁不明所以,只感觉前方落下来一块巨石,它似乎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择掉头回到来处。许让的眼睛勉强从蚂蚁移开,顺着仿生人的脚,沿着腿、躯干,一直到温演的脸。
背着光,又是仰视,他猜不出对方的表情。大概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吧。许让腹诽道。
他偏过头,却突然感觉对方蹲了下来,带下一阵柔柔的风。他转头,恰恰和温演的侧脸相对。
温演的手抱住膝盖,脸搁在胳膊上。唇平平的看不出喜怒,鼻梁上的痣因为阴影看不太清,面庞雪白,或许是因为底下没有血液涌动。眼睛睁得很大,和婴儿一般长而平的睫毛偶尔闪一下。许让沿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瞄准了那只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蚂蚁。
他们默默地目送蚂蚁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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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夹层,温演低声问:“它的巢在这个墙后面吗。”语气平平的,不像是问询,更像是陈述。
他不等许让回答就站起来,许让连忙跳了起来。他先一步迈进了门,身后却没人跟进来。他一回头,发现温演的状态很不对劲。
眼睛空空的,远远的,失去了焦距,仿若死水,风吹不动,水流不出。
“温演?”许让不确定地问。他伸手,在温演面前挥了挥。仿生人没有反应,似乎和外界的一切切断了联系。
死机了?
许让收回手,想做个好人把他搬回屋里。眼神突然定位到昨天被他掰断又接回去的手,心下又是烦躁。他一大早赶着上早八,又是一天满课,心里挂念着被强占的家,下了课就飞奔回来,连治疗舱都没来得及去。
他回到屋里,扫视了一圈。地板空前的干净,他有些奇怪,但眼神很快无视了这些异变,看到了立在房屋中间的扫把和一盆清水。
许让心里有了主意。他一直有坚持健身,力气也不小,扫把使用得当也可以是利器……
“就是你了。”许让从地上拿起一样东西。走出门,将它斜举起来,对着温演就是重重一下。
水泼了下来。
许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在他行动前一秒恢复清明的温演——对方眼神不善,恐怕又误解了他的行为,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端着盆,扔也不是,拿也不是,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头痛哭。
“你在偷袭我。”清冷的声音忽的拽住了许让的耳朵。他头也不敢抬,很想猛得把盆往地上一掼。
一阵说不出来的烦躁像火点燃了信子,直直燃到他的身上,那火愈演愈烈,似乎要将他的理智扯碎,撕烂。他低下头,克制地握着拳,决心做一个安静的窝瓜。
温演看完了一场他无意义的脸部表演,走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将脸凑近他分析不出情感的许让,淡淡地说:“抬头。”
许让懒懒地把头提起来一点儿,眼睛却瞥着别的地方,始终没和“人形杀器”对上眼。
“九个小时五十八分钟。”温演蹙了蹙眉,眼神停留在许让拼命颤抖的睫毛,“你去做什么了?”
许让没张嘴。
“说话。”
“我去上学了,我是大学生,够了吗?”许让终于转过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他的声音有些大,震得温演的收音器械发出了些许警告。许让注意到温演忽然皱起来的眉,勉力遏制住大喊大叫的欲望,“哼”了一声。
温演抿了一下嘴唇。他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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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学是学习的场合。他没想到许让这么年轻。
他的眼神落在许让因紧张而缩小的瞳孔上,换了一个话题:“你怕我。”
“没有。”回答来的很快。
温演恍若未闻,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我并不可怕。”
许让沉默了。就在温演以为自己不会听到他的回答的时候,许让笑了起来,干巴的,苍白的。温演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回答。
许让笑累了,兀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没有抵抗的温演的下颚,那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了青筋:“谁会喜欢一个记不住朋友的人?谁会喜欢一个重逢没多久就掰断自己的手腕的人?”
“在酒馆你没有带面具,我怕他们疑心,好心好意帮你解围,又叫朋友帮你造了假脸。路上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你又长得那么显眼,我怕你被人追着打,把你带到自己家里。我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吗?让你第一次见我就拿枪指着我?让你莫名其妙掰断一个贝斯手的手?让你一点也不信任我,看到我抬手就觉得我想伤害你?刚刚你死机了,我想拿水把你泼醒,你又在这里质问我……”
他的话混着气喷到温演的脸上,眼睛——温演熟悉的眼睛里带着他无法识别的情绪。温演避之不及,阖了阖眼。许让冲他龇了一下牙,松开了手。
他看到温演的脸颊映着他掐出来的红痕——大概是皮肤的模拟功能,忽的被一阵更强烈的愤怒攥住。然而这愤怒让他绝望地冷静下来。
“你确实不记得我了。”
他冷笑了一下,对着仿生人说:“A017,你简直像钢筋水泥造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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