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個理由?」
「可我真的怕疼,從小就怕,今天更怕了。」
「你一點也不像怕疼的人。」
所以傅呈鈞沒有聽他的話,只是不動聲色地放輕了力道。
蘭又嘉身上有一種沒心沒肺的東西。
仿佛只要給他一點愛,就能徹底忘卻前一刻的傷害。
這樣的人,怎麼會怕疼?
「那關燈好不好?」仍然將自己緊縮成一團的人小聲祈求,「呈鈞,把燈關掉……求你了。」
燈光終於施捨般應允,驟然熄滅。
從浴室到臥室,周遭只剩窗外映入的淡淡月光,什麼也看不真切。
看不清身旁戀人眼底的情緒,也看不清自己手肘內側大片殘留的青紫。
這樣就很好,蘭又嘉昏昏沉沉地想。
他默默忍受著疼痛,決定不告訴傅呈鈞那個原因了。
再也不。
因為再多的錢對絕症都沒了意義,而真正有意義的關懷和陪伴,是眼前人唯獨給不了他的東西。
也因為一貫高高在上的愛人今天格外慷慨,主動揮霍著分秒千金的時間,幫他洗澡,為他擦乾頭髮,把他抱上床……直到他精疲力盡地睡去。
卻沒有給他哪怕一個吻。
自始至終,傅呈鈞都故意沒有親他。
第5章
蘭又嘉在一陣痙攣般的劇痛中驚醒過來。
日色透過紗簾滲入房間,空氣中漂浮著幽藍的清晨氣息,他呻吟著睜開眼睛,淡粉的唇驟然被咬得發了白。
鋪天蓋地的疼痛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腹部、後背、腰……甚至心臟,身體的每一處角落好像都在疼。
好疼。
太疼了。
他得吃藥……止痛藥!
顫抖的指尖鬆開被攥到發皺的被子,蘭又嘉跌跌撞撞地奔下床,踉蹌著踩過冰冷地板,去找藥。
他的止痛藥放在哪裡了?
桌上沒有,藥箱裡沒有,這個抽屜也沒有……
在大床另一側熟睡的男人,被驚動醒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道幾近悽惶的背影。
身形瘦削的青年跪坐在地板上,旁邊的一排抽屜被翻得一片凌亂,直到終於在角落深處摸到一個半綠半白的盒子,才鬆了口氣。
蘭又嘉動作倉皇地拆開這個被壓得半扁的藥盒,從裡面倒出一板吃了一半的白色藥片,正要扯開鋁箔板取藥,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在找什麼?」
穿著睡袍的傅呈鈞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身後,俯身下來時,極具壓迫感的高大身影便完全籠罩了他。
男人的眸光淡淡掃過那個有些泛黃的藥盒,印有產品日期的那一面恰好朝著他。
「過期了。」
是一盒已經過期的阿司匹林。
他輕而易舉地拿走了蘭又嘉緊攥著的藥盒,隨手放在一旁的陳列柜上,沉聲問:「為什麼吃這個?」
從傅呈鈞說了過期那兩個字起,原本疼得渾身顫慄的青年陡然僵住,怔怔地望著他,睫羽濕濡,眸光里漸漸蓄起碎裂的晶瑩。
仿佛剛從一場綿延太久的美夢中驚醒。
他失了神,沒有回答傅呈鈞的問題。
而一貫講求效率,厭惡浪費與停頓的男人,竟也格外耐心地等待著。
兩人間高低錯落的光影中,盛滿了靜謐荒蕪的空氣。
半晌,傅呈鈞才聽見他極輕的聲音。
「因為疼……很疼。」蘭又嘉整個人都被冷汗打濕,臉色白得嚇人,「我很久都沒有這麼疼了。」
自從他搬進這個家,與眼前的戀人同居開始,就再也沒有吃過阿司匹林。
可如今,這份自欺欺人的愛情終於過期。
他又要開始重新依賴止痛藥了。
傅呈鈞沒有聽清那後半句囈語般的呢喃,眉峰微蹙:「因為昨晚?」
他不覺得昨晚的性.事能讓蘭又嘉疼成這樣。
「不是。」
這次蘭又嘉很快回答了。
明明疼得連額前碎發都汗津津的,他的聲音卻坦誠又認真:「你已經很溫柔了。」
與平日裡高高在上的漠然銳利不同,傅呈鈞在床笫之間其實稱得上體貼溫柔,仿佛滿含情意。
他不是個合格的戀人,卻是個很好的情人。
傅呈鈞便有頃刻間的沉默。
他看著眼前疼得面色蒼白,澄淨眸子卻閃動著隱約笑意的青年,一時間竟分辨不出心頭突然漫過的那陣鈍痛,究竟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