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裝了不知道多少定位的季卿,正在喻糾的郊區別墅。
別墅主人單膝跪在他的面前,旁邊是給他拆石膏的醫生,時不時掃來一眼,像是在看喻糾又像是在看他。
事實上,醫生兩個都在看。
他看見凶名在外的喻糾好似乖順的貓兒,用臉頰輕輕貼著病人已經拆掉石膏的左腿。
聲音比白雲還要軟綿,「師尊,我好想你。」
而病人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有回。
喻糾也不惱,自顧自說著:「年少時,我天資愚笨,師尊卻不嫌棄,簡單的劍招拆分百遍,只差揉碎了餵給我。」
「東曲禁地,上古傳承只能一人生一人死,你連猶豫都未曾,將死路留給了自己。師尊的恩德幾輩子都還不完。」
醫生豎起耳朵去聽,輪椅上的人淡淡「嗯」了聲。
好似語氣沒之前這般冷了,以至於喻糾的聲音更軟了,表情更柔了。
也在此時,右腿的石膏也取了下來。
長時間未曾見光的小腿,在暖黃的燈光下好似籠上一層淺淡的光。瑩潤的,白皙的,如玉一般。
恍恍惚惚將人的思緒勾走。
醫生怔愣地看著,隆起的喉結不可控地上下一滾,又在喻糾陡然陰沉的聲音中,歸於原位。
「亂看什麼?」
醫生悚然一驚,對上了喻糾陰鷙寒戾的目光。
就在他一位喻糾會進一步行動時,季卿發話了。
「讓他離開。」
分明是平靜的,沒有絲毫起伏的語調。
面前這個陰沉狠辣的喻家掌權者,卻肉眼可見地柔和了眉眼,像是夏日午後清冽的冰水,絲絲縷縷的清爽湧入喉間。
醫生識趣地滾了。
臨走前,仍舊忍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
坐在輪椅上的漂亮青年懶懶靠著椅背,又漫不經心伸手,將五指穿進喻糾的發間,在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後,猛地發力。
看著對方被迫仰頭,細長的眼睫不安顫動,似在忍痛,又不敢發出聲,掀起薄薄的眼皮望來。
聲音繾綣而溫柔,「師尊,小心手。」
「好徒兒,你想用季嚴俞來威脅我嗎?」
醫生控制不住發抖,覺得漂亮青年的聲音冷得像是尖尖的冰凌,有種下一秒就會身首異處的詭異感覺。
他加快腳步走了出去,剛出別墅大門,就撞上剛下車的一行人。
是桑家、席家、季家了不得的掌權者,該是穩重成熟。
此刻卻像是拋棄了教養和禮儀,腳步都有些急,越過他,直直往別墅去。
四周有零星燈光,那最亮的客廳,半遮半掩地傳來金屬相接鏗鏘聲,以及不容忽視木製家具被撞裂的聲音。
門被打開了。
那四位像是門神一般站著,少年人的聲音漏出來了些許。
「你連同仙妖魔三界,試圖鎖住我的靈力,將我生生世世囚於霜回峰。我本就該殺你,也的確殺過你一次。生死道消,你我的恩怨,該飄然散去。如今你走上詭道,轉修魂靈道法,夜夜受神魂灼燒之苦,我也不會幹預。況且我現在的修為不如你,稱不上師尊二字。」
季卿冷眼看著喻糾撞翻了茶几和擺件,狼狽地躺在碎片之中。
殷紅的血滴滴答答打在地面,不好聽。
季卿蹲下,迎著喻糾瘋狂灼熱的視線,找到了這人眼中的自己。
森冷的,冰寒的,又有些躍躍欲試。
他反轉長劍,把冰涼的劍柄抵在喻糾肩膀處深可見骨的劃傷,不輕不重地壓了上去,聽著人堵在喉間的悶哼。
「但是,你對季嚴俞出手,我不能不管,不能不替他討回來。」
他本以為在修真界寵愛過頭的徒弟會躲,又或者仰著頭,用氤氳著水汽的眸子看著他,軟軟地說一句,「師尊,好疼。」
結果都沒有。
狗崽子順著季卿的力道,狠厲地將傷口對準劍柄。
在寒戾且蝕骨的痛意中,輕輕圈住了失而復得的人,像是看不見在空中對他張牙舞爪的金閃閃。
「師尊,我錯了。你取走我的性命,將我的神魂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季卿短促笑了一聲,有點冷。
左手鉗住喻糾的咽喉,猛地將人摜在地上,右手長劍高高舉起,不管不顧刺下去。
「卿卿!」
陡然拔高的聲音將人定在原地。
喻糾清楚地看到跳動的純白靈魂,透出來的無措與驚懼。
他想拍一拍這人顫抖的脊背,卻被避開。
小刺蝟收起了尖刺,僵硬轉身,琥珀色的眸子空茫茫的,臉頰上殷紅的血珠因為動作滾落,打在地面,好似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啪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