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老師做一遍,她就立馬能參悟。
霍志勇笑眯眯地問她,是不是給成娜做過早教。
早秋連早教是什麼都不知道,連忙搖搖頭,說自己也沒讀過什麼書,教育這塊,她確實沒法幫助太多。
結束小黃魚事業後,早秋又閒了下來,但她閒不住,一閒就重新拿起了書。不過書看來看去也就只有那些,她們這邊是小地方,沒有圖書館之類的場所。
早秋想起一個人,那就是成娜的語文老師霍志勇,他讀過大學,還是老師,他讀的書肯定很多,可以找他問問。
大學生這三個字在早秋心里很有分量,簡直比什麼官更有權威性。她小時候空有讀書夢,卻因為沒有條件,沒人支持,永遠地錯過了,要不然她可能也是一位大學生呢?早秋偶爾會這麼想一想,回過神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趁著接送成娜,她找到霍志勇,想找他借書,或者如果他願意代買的話,她也可以把錢給他。
霍志勇很驚訝,「成娜這么小就看這些課外書了嗎?」
早秋意識到他誤會了,「不是娜娜看,是——」
是她看。她忽然說不出這些話,感到十分彆扭,立馬放低了視線。在霍老師這種知識分子眼中,或許認為她是大字不識一個,愚昧無知的文盲吧。
她很不想被這麼看待,又逃脫不了被這麼看待的命運。沒人會相信一個在農村生了孩子的婦女還會看書寫字,陪伴她的應該是家務和鼾聲震天地的丈夫。
早秋只覺得說這話十分煎熬,像在自取其辱。她沒法準確表達這種情緒,這是一種很樸實的情緒——自卑。她從小到大幾乎沒體驗過自卑,她勤勤懇懇地付出勤勤懇懇地勞動,不至於對什麼感到自卑。唯獨在讀書這件事上,本應該是她最驕傲的領域,現在成了她最自卑的東西。
霍志勇見她不言不語,立刻懂了,「是你要看對嗎?」
早秋點點頭,去看他的臉色,他漾開笑意,不是嘲弄的那種笑,是十分溫和友好的笑。霍老師長著一張標準的知識分子的臉,周正,謙和。正正好的身高,正正好不瘦不胖的體格,不像村裡的那些男人,各有各的魯莽和野蠻。
霍志勇手頭裡正好有幾本書,全借給了她,還說如果她有需要,可以來找自己,他會去買,買了再借給他。早秋要給他錢,被他拒絕,他說知識是無價的。
倆人在一借一還中漸漸熟絡起來,霍志勇了解到她早年沒法上學的遺憾。他告訴她,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早秋看著他,從他眼中得到了某種力量。
「只要你想學,無論什麼年齡、何時何地,都可以學。」
托他的幫忙,早秋接觸到了更多類型的書籍,身體不受饑寒所迫後,精神就會變得十分飢.渴。她想讀到更多、知道更多。
早秋讀完了四大名著,讀了俄國作家的書,從小說讀到詩歌散文,從古代讀到現代,從舊社會讀到新時代,她無所不讀。
霍志勇成了她最忠實、也是唯一的書友。他總是笑著聽她講她的讀後感,永遠不會打斷,永遠不會在理念上壓她一頭。不會因為自己學歷高,懂得多,就喋喋不休。他大多時間都是安靜地傾聽,傾聽早秋的感受。有時意識到講多了,早秋會很不好意思。
霍志勇反被她的表現弄笑,早秋就顯得更加窘迫,他抱歉地解釋,不是因為早秋講太多而笑話她,是覺得她暢遊在自己精神世界裡,蓬勃發表觀點的樣子,很......
早秋忐忑地等他「很」後面的詞。
「很可愛。」他坦率地告訴她。
他的坦率反而讓她變得不坦率。沒人對早秋說過什麼可愛之類的話,這樣的詞放在她身上,未免有些不合適。
倆人變得沉默。可愛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小孩,用來形容動物。但男女之間用它,就顯得十分微妙。
在平常的交往裡,霍志勇很有分寸,無論是語言上的分寸還是肢體上的分寸,他知道她已經有家庭有孩子了。
早秋先打破了這份沉默,說謝謝他的傾聽,她得回家去了。霍志勇叫住她,她停下了,心髒砰砰跳,她心髒很久沒跳得這麼快。
霍志勇恢復往常溫柔的模樣,笑著告訴她,如果她願意,他可以教她一點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