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沉寂得有如實質。
父親、陸雲錚的生死都捏在帝王手中,脅迫之下,她唯有先低頭。
「陛下。」
事實上,她見到那把刀就控制不住想讓他死。至於後果,左不過是她被拉出去千刀萬剮,沒想到會連累江潯和陸雲錚。
長期的宮廷抑鬱生活已讓她精神不那麼清醒,時不時地,她就會被執念操控,試圖用毀滅的方式終結這一切。
她墜下一兩顆淚珠,身上還縈繞著星星點點的白茶香,只求他能賜她一死,千刀萬剮五馬分肢都好,別連累無辜的人。
「臣妾知罪,情願領死,自裁於陛下面前謝罪。陛下息怒,莫遷怒了江大人和陸首輔。」
她玉頰淚滑,肩膀微微顫,鉛灰暗淡的眼睛吞沒了一切情緒,沒了愛也沒了恨。她姿勢早已僵硬,被綁在紅柱邊動彈不得,好似靈魂已乾枯。
朱縉終於大發慈悲地理了她,如睥睨著渺小的塵埃,用三尺青鋒挑起她的下巴,「你究竟是哪路神仙,裝得小意溫柔,連朕也繞進去了。」
利刃抵喉嚨,林靜照肌膚在顫寒慄子,絕知難逃一死,便用敗者服輸的平靜語氣道:「您沒被繞進去。若真如此,您現在便是屍體,對嗎?」
他隱含怒意的冷笑,匕刃剮她愈加逼近了些,「敢這樣和朕說話,當真有膽色。」
她深深闔目,想自己每次反抗都大獲全敗,活著亦是了無滋味,何如現在死了。行屍走肉地活在世上,終究連累旁人。
她晶瑩的淚珠墜碎在頜下刀刃上,射出銀白的反光,愈襯得刀刃鋒利,如積雪染白。
岸邊早梅已開花,亭亭如喪麻,這註定是她最後一個生辰,最後一個秋天。
朱縉卻沒有直接下手,轉而道:
「哭什麼。」
口吻蕭索而肅凝,顯不喜歡她哭。
林靜照遂收了淚,痴然凝著湖水上天心的月亮,秋風簌簌剮過她的肌膚。
他淡呵道,「朕還沒杖斃你,你倒有臉哭。」
她不語,只心如死灰地沉下嘴角,淚痕乾涸紅了臉,飄零的美感。
朱縉言語中透露一股殺氣:「朕為你爭名分,給你尊崇,連皇后也縱容你踐踏在腳下,你卻恩將仇報,犯下弒君的死罪。」
她依舊沉鬱而黯淡,置若罔聞。
他將她扭過來,雷霆萬鈞厲聲逼問:「說話。不然朕先杖斃了江家那對翁婿。」
林靜照走投無路,如早秋枯寂的蘆葦,清淚禁不住順頰滑下,「臣妾無話可說。」
他骨感冷白的手毫不留情地剮著她的面孔,「照你的意思,都是朕的原因,你一點錯沒有?」
她仰著頸,無言以對。
朱縉見她著半死不活的樣子,下了最後通牒:「朕問你最後一句,還能不能過?」
說著,竟抬手解了縛在她手腕的綢緞。
林靜照驟得自由,渾身僵麻。
見帝王斜斜倚坐在面前,淡青微白的道袍垂曳在地,雙膝微微岔開。湖面霧氣瀰漫,如徽宣里深睡的丹青,暗示著一切。
他不會現在殺她,但也不能輕易饒了她。他要她內心深處的臣服,拿捏她最脆弱的地方,使她完完全全失了傲骨。
她默了默,最終還是忍辱負重,拖著沉重的身軀跪行了過去,在他膝前。
「求陛下寬赦,方才臣妾是一時糊塗,痰迷心竅,今後再也不敢。」
朱縉微歪著頭,滿是疏離與猜忌,「朕如何信你?時時刻刻拿個鏈子把你鎖起來?朕沒那個閒工夫,皇家也丟不起人。」
林靜照頓了頓,此劫避無可避,手輕輕搭上了他道袍的腰帶。
朱縉涼色稀薄,冷冷旁觀著她的作為,猶如看一個紓解的婢子,半點不給予輔助。
她停了半晌,見他未制止,跪著將他的腰帶解開,除了他的下衣。
隨即她深吸了口氣,塞得滿嘴。
……
今日原是她的生辰。
更深露重,一湖霜滿,天際微波露出霽色,良久良久,太陽即將隱隱透薄影。
一場事畢。
林靜照深垂螓首,用衣裳擦了擦濕潤的唇角,又侍奉他將衣物穿戴完好。
時間過長,她的膝蓋麻木像斷了一樣疼,曾經引以為傲的風骨碎在地上,七零八落,蕩然無存,幸好沒有第三個人在場。
朱縉闔著雙目,靜靜勻淨的呼吸,三兩聲單純的嘆,神色卻仍然寒凝著。
他似乎只把她當成罪奴,失了以往關照的風度,也不大在意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