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水無聲從她眼角滾落。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妹妹,是我親手養大的妹妹。別的小孩第一次會說話,都是喊娘親,只有她喊的是姐姐。」
沈殊眉眼低垂,淚水溢滿眼眶,「她叫我姐姐,我怎麼能、能不護著她?」
淚如雨下,沈殊低聲啜泣,淚流不止。
她想起自己第一回 見到沈鳶,那會她還小,不會說話,小小的一團裹在襁褓之中。
碰見別人都是號啕大哭,只有看見沈殊時,才會咧嘴大笑。
那會沈鳶差點被生母掐死,沈父怕落得後宅不寧的名聲,無奈之下只能將沈鳶送到沈夫人膝下。
本來也只是權宜之計,誰知那小傢伙竟意外入得沈殊的眼緣,此後隨沈殊同吃同睡,形影不離。
沈鳶牙牙學語時,是沈殊陪著;蹣跚學步時,亦是沈殊教的。
沈殊在外人眼中囂張跋扈,唯有對自己這個妹妹有求必應,恨不得摘星捧月哄她開心。
直至沈鳶生母出事。
沈殊自以為能護住沈鳶一輩子,不想她只是回了趟外祖家,沈鳶便讓人拐走,還差點死在歹人手中。
「小鳶很乖,沒有我的話,她定不會私自跑出府。」
沈殊啞著嗓子,怒目切齒,「是父親,是他故意……」
沈夫人勃然大怒,茶盞重重摔在地上,濺起滿地的碎片:「你給我住嘴!」
「人在做天在看,父親既有膽子買通歹人殘害小鳶,怎連說都不敢讓我說了!」
「你——」
沈夫人疾言厲色,指著沈殊的手顫顫巍巍,差點伸不直。
她原也是高門大族出身,喜怒不形於色,可這會仍被沈殊氣得發抖。
迎著沈夫人憤怒的雙眸,沈殊半點畏懼也無。
她揚首,雙眼嗆出淚花。
「母親,我聽你的話。」
沈殊似是陷在過去的回憶中,喃喃出聲,「你說若是想護小鳶周全,就不能讓父親記起還有她這個女兒。」
這話沈殊聽進去了,也相信了。
小的時候或許還將信將疑,可這些年年歲漸長,沈殊才逐漸懂得沈鳶為何會在那夜讓歹人擄走。
沈父痛恨姨娘與他人私通,害自己顏面盡失,連帶著看沈鳶也不順眼。
他本是想讓沈鳶無聲無息死在歹人手中的。
沈殊氣憤不已,為沈鳶不值,也為她鳴冤。
「小鳶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可父親為何還是不願放過她。母親也知蘇家是不好得罪的,我有母親護著尚且不敢同蘇家對立,那小鳶呢?她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沈殊聲淚俱下,痛哭流涕。
風雪飄搖,疾風在窗下嗚咽。
沈夫人身心俱疲,一步一步離開佛堂。
佛堂廊下垂手侍立的都是她的心腹婢女,不怕他們說漏嘴。
沈夫人揉著酸脹的眉心:「這兩日盯著她,二姑娘出嫁前,不許殊兒離開佛堂。還有,今夜之事,不許任何人提起半句。若有人問起,就說殊兒被我拘在佛堂抄經。」
嬤嬤點頭,溫聲安慰:「夫人放心,都吩咐下去了。這佛堂里里外外都是我們的人,不會有人敢嚼半句舌根。」
嬤嬤欲言又止。
她一直站在門口伺候,自然也聽見裡面母女兩人的爭執。
嬤嬤嘆口氣,好言相勸:「待姑娘大了,自然會懂夫人的一片苦心。」
沈夫人擺擺手,滿腹愁思落在緊皺的雙眉間。
「別的事我也不敢指望,只求她莫要招惹是非,平平穩穩過完
這一生,我就知足了。」
佛珠再次捻在手上,沈夫人輕聲念了兩句佛。
「那個趙媽媽……如今在何處?」
「還在柴房關著呢。」
沈夫人漫不經心轉動佛珠,眼中掠過幾分涼薄。
「主僕一場,明日給她家裡送去五十兩銀子,讓他們好好為她操辦後事。能為主子效力,也算她的造化了。」
這是留不得趙媽媽的意思了。
嬤嬤面不改色:「夫人仁慈,趙媽媽若是知道,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
沈鳶昏睡了半夜。
晌午將至,日光滿地。
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裡有沈殊,有謝清鶴。
眼皮沉重,沈鳶嗓子幹得冒煙。
入目還是自己在沈府的廂房。
青紗帳慢低垂,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中點著安神香。
隔著黃花梨木嵌玻璃仕女圖屏風,松苓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入帳中。
「一碗燕窩粥罷了,廚房怎會沒有?定是那起小人踩低捧高,你讓開,我倒要問問管事,姑娘如今還未出嫁呢,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想向蘇家如何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