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絳唇張動,餘光瞥見眾人的視線都在自己臉上,又低眉斂眸,在蘇亦瑾掌心一筆一畫寫下一個「家」字。
她在催促他回府。
蘇亦瑾眼中帶笑,轉首朝謝清鶴辭行:「今日之事多謝太子殿下,殿下政務繁忙,我就不多加叨擾了。殿下,請。」
蘇亦瑾抬袖,側身讓謝清鶴的馬車穿過。
謝清鶴目光如蜻蜓點水在沈鳶臉上掠過,而後又落在蘇亦瑾手中握著的紙鳶。
他似笑非笑:「不急。」
蘇亦瑾一怔。
謝清鶴悠悠:「這紙鳶是蘇少夫人做的?」
蘇亦瑾不知謝清鶴話中何意,點頭應了聲:「是。」
話落,又謙虛補上一句,「小鳶手藝不精,讓殿下見笑了。」
蘇亦瑾言語中難掩和沈鳶的熟稔,謝清鶴竹扇敲落在掌中,遲遲不曾抬起。
「蘇公子謙虛了,剪紙鳶是在放病根,蘇公子剛剛……也是在放病根?」
沈鳶臉色蒼白,雙手牢牢攥緊手心。
這話是她先前同謝清鶴說的。
彼時謝清鶴重傷不起,沈鳶想為他扎紙鳶剪斷病根,無奈她那會忙得分身乏術,抽不出空,這才作罷。
身影顫顫巍巍,沈鳶差點站不穩身子,實在想不出謝清鶴為何會提這事。
她強按捺住心中的驚懼,佯裝鎮定。
「只是剛剛被別的紙鳶纏住,這才斷了線,並非是在放病根。」
她聲音輕柔,仔細聽還能聽出幾分顫動。
蘇亦瑾反手握住沈鳶,回以一個寬慰的眼神。
沈鳶彎彎眉眼,無聲朝蘇亦瑾做了個「沒事」的口型。
謝清鶴唇角笑意漸冷。
他勾唇,「蘇公子和少夫人還真是伉儷情深。」
沈鳶心口顫顫,垂首斂眸。
鬢間挽著的金鑲玉步搖映在日光中,熠熠生輝。
貝齒咬著下唇,沈鳶膽戰心驚:「殿下說笑了,我……妾身既嫁給夫君,自然以夫君事事為先。」
沈鳶每往下說一個字,謝清鶴那雙黑眸便冷上一分。
他黑眸陰沉,面無表情盯著沈鳶。
沈鳶大著膽子告辭:「夫君身子弱,又久不見風,恕我們不能再作陪。」
言畢,沈鳶挽著蘇亦瑾的手,往後退開兩三步。
恭送謝清鶴離開。
從始至終,沈鳶都不曾朝謝清鶴再看去一眼。
馬車內久久沒有回音。
半晌,一聲笑從車中傳出。
「虞老太醫過兩日回京,若是得空,倒是可以讓他去一趟蘇府。」
沈鳶猛地掀起雙眼。
馬車揚長而去,春風拂過,盪起滿地落英。
蘇亦瑾揚聲:「多謝殿下。」
側眸瞥見沈鳶魂不守舍立在原地,蘇亦瑾笑著解釋。
「虞老太醫是從前太醫院院使,也是許太醫的師父,他辭官歸隱多年,父親多次請他出山,他都不曾答應。」
沈鳶隨蘇亦瑾往回走,心中忐忑不安:「那他這回怎麼肯了?」
她不信謝清鶴會無緣無故朝蘇亦瑾伸出援手。
蘇亦瑾踟躕:「興許是殿下開口,只是我們家同太子並無往來。」
蘇亦瑾愁眉不展。
他聲音越來越低,對上沈鳶憂心忡忡的雙眸,又笑著扶沈鳶踩上馬車。
「罷了,待我回去問過父親,你不必煩心。」
那隻美人鳶終還是落在沈鳶手中。
畫上的美人錦裙缺了一角,也不知落在江中何處。
蘇亦瑾遺憾拎在手中瞧:「可惜了。」
沈鳶心神不寧,並未接話。
八寶香車緩慢穿過長街,街上車馬簇簇。
蘇亦瑾忽的開口:「你很怕太子?」
沈鳶驟然一驚,瞳孔緊縮。
蘇亦瑾無奈挽唇:「怕什麼。」蘇亦瑾不以為意,「尋常人面聖,都會害怕,這本就是人之常情。」
沈鳶赧然一笑,她手指攥著紙鳶的一角,慢吞吞道。
「我、我從前並未見過那樣的天潢貴胄。」
救下謝清鶴那會,她只當謝清鶴是自己年少時的救命恩人,是上京趕考的書生,哪裡會想到他是當朝太子,自然不會對謝清鶴心生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