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又一個的「沈貴人」如同沉重的枷鎖,牢牢捆在沈鳶手腳。
她奮力朝前游去,礫石劃破沈鳶的手臂、腳腕,沈鳶依然不敢停下,她想擺脫謝清鶴太久太久了。
深不可測的江水如深淵,水天一色,漫上四肢的江水如沉重束縛綁住沈鳶。
氣息漸沉,沈鳶漸漸沒了力氣。
四肢酸軟無力,沈鳶只覺身子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水面離她漸遠。
晃動的水草和浮萍交織搖曳在沈鳶眼前,她看見細沙漂浮過自己指尖,看見岸上高舉著的燭火。
意識失去的前一瞬,沈鳶忽的想起最後見到的謝清鶴。
他倚在高台上,黑眸沉沉,眼中不知是憤怒多一點,還是震驚多一點。
那雙抓空的手久久頓在空中,連沈鳶的衣角都沒抓住。
謝清鶴大可繼續用旁人脅迫沈鳶,威逼利誘沈鳶繼續留在他身邊。
可惜沈鳶不會再信了。
青煙裊裊,金漆點翠玻璃屏風後傳來兩人的竊竊私語,聽聲音很是陌生。
沈鳶雙眉緊皺,只當是謝清鶴又私自換了自己的宮人。
喉嚨發不出聲音,沈鳶扶著心口咳嗽一兩聲。
抬眸細瞧,入目並非是自己的寢殿。
她心中警鈴大作,悄悄攥緊自己枕邊的金簪。
玻璃屏風後的聲音忽的頓住,婦人穿金戴銀,頭上挽著峨髻,腕間戴著沉甸甸的金鐲子,眉眼溫和。
「姑娘醒了?」
她忙上前為沈鳶添上外袍,細心叮囑。
「姑娘剛醒,可得仔細養著,我這就讓人去請郎中。」
沈鳶狐疑,上下打量著婦人:「你是……」
劉夫人柔聲細語:「我姓劉,我家那位你是見過的,先前你還來過我們家書坊。」
她手中比劃著名書籤,「還記得那枚馬踏飛燕
的書籤嗎?」
沈鳶大驚:「……是、是劉掌柜?」
劉夫人點頭:「還好想起來了,沒傷到根本,你先歇著,我去端熱粥過來,你睡了快十日,這會也不能吃太難嚼的,只能吃些容易克化的。」
沈鳶一手握住劉夫人的衣袂,眼中惶恐不安:「這裡是……汴京?外面如何了,陵江……」
劉夫人抱住沈鳶雙手,扼腕嘆息。
「自然是汴京了,外面如今還有官兵守著,這會出城定然難於上青天,我本來還想帶你去我老家避避風頭,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
她聲音輕輕,「你安心在這裡待著,就當自己家一樣。」
沈鳶啞聲:「夫人知道我是誰,那你還敢……」
劉夫人摟著她雙肩,心疼不已:「自然知道,說來姑娘也是命大,還好那夜我家那位就在渡口,正好碰上夫人。」
劉掌柜從小在水邊長大,水性自然比尋常的金吾衛好。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避過重重關卡,偷偷把沈鳶背回家。
劉夫人慈眉善目:「別的事姑娘不必擔心,只要養好身子就好。蘇公子是好人,他交待的事,我們自然是能有幾分力就出幾分力,不敢偷懶耍滑。」
猝不及防聽見蘇亦瑾,沈鳶眼周紅了半圈,纖長睫毛低垂,漸漸染上瑩潤水珠。
沈鳶無聲哽咽:「他、他何時說的這些?」
劉夫人思忖片刻:「約莫是成親後不久,不單我們,蘇公子名下的當鋪、客棧、酒樓、茶樓的掌柜都見過姑娘。」
沈鳶詫異:「我只見過蘇家的管事。」
劉夫人笑睨她一眼:「不還有畫像嗎?家裡幾位大掌柜都見過姑娘的畫像。」
蘇亦瑾曾給幾位大掌柜都帶過話,日後若是見到沈鳶,務必拿她當作自己看,不可有半點怠慢。
沈鳶雙眼染上水珠,枕著迎枕久久不曾言語,她雙眼望向窗外。
劉掌柜當真請了郎中過來,為沈鳶診脈開方子。
郎中手中並未提著藥箱,迎枕和絲帕都是劉夫人自個備的。
郎中眉眼和劉夫人有六分相像,他低聲:「官府近來查得嚴,我怕惹人耳目,不曾把藥箱帶來,晚點我再把藥送過來。」
劉夫人頷首:「你考慮得周到,確實是這樣。」
言畢,又朝沈鳶道,「這是我三弟,他嘴嚴,不會亂說的。」
將至掌燈時分,郎中果然送藥過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梳著雙螺髻,頸間還帶著一個瓔珞圈。
她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直盯著沈鳶看。
劉夫人抱著小姑娘坐在膝上。
小姑娘眼睛彎彎,獻寶似的從手中的攢盒掏出一個個藥包。
「這是爹爹讓帶的,我還以為是姑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