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臉上溢滿淚水,她木訥仰起頭,苦笑挽唇:「……難道不是嗎?」
謝清鶴怒不可遏:「你——」
對上沈鳶淚意朦朧的一雙眸子,謝清鶴強忍著咽下心口翻湧的悲憤。
他一隻手揉著眉心,讓人傳太醫進來。
十來個太醫跪在屏風外,戰戰兢兢。
謝清鶴冷聲:「不必緊張,如實說就是。」
為首的虞老太醫伏跪在地,扼腕嘆息:「娘娘節哀,小公主是閉氣而亡,與娘娘無關。」
虞老太醫又說了許多,沈鳶沒怎麼聽清,她渾渾噩噩,聽著那些太醫如倒豆子似的告訴自己公主逝世的真正緣由。
謝清鶴立在燭光中,暗黃光影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影,只是好似不比往日堅不可摧。
最後一位太醫說完,謝清鶴拂袖,命人退下。
他轉身行到沈鳶身前,雙手扶著沈鳶雙肩:「本來不想讓你知道這事。」
讓崔武找來的孩子已經在路上,也是個小姑娘,才出生三日就被父母遺棄。
沒想到沈鳶會這麼快醒來。
沈鳶心神不寧,滿腹愁思落在緊皺的眉宇間,她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大夢。
沈鳶一手撫著自己的肚子,一面去看搖籃中的孩子。
少頃,她低聲囈語:「我想、想再看看她。」
謝清鶴皺眉,斟酌片刻:「……好。」
宮人將孩子抱上榻,襁褓之中裹著的孩子四肢僵硬,一張臉依舊呈現青紫狀。
沈鳶雙眼含著熱淚,眼淚如斷線的珠簾,吧嗒吧嗒往下滾落,身影顫顫巍巍。
「怎麼、怎麼會這樣?穩婆明明說很順利的……
」
懷裡的孩子早就沒了氣息,雙目緊閉。
謝清鶴擔心沈鳶觸景傷情,只讓她看了兩眼,又命人抱下去,好生安葬。
他一隻手攏住沈鳶的手腕,不動聲色擋住她的視線:「這事和你無關,太醫說她在腹中已經沒了氣息。」
沈鳶眼中滾下溫熱淚水,淚流不止。沈鳶唇角挽起幾分苦澀:「是不是她也不喜歡我,她知道我曾想……」
沈鳶無力閉上雙眼,磕磕絆絆,「她是不是知道我曾想殺了她,所以才……」
「不是。」
謝清鶴一手護在沈鳶後背,攬著她入懷。
沈鳶倚在謝清鶴肩上,豆大的淚珠滾過雙頰,泅濕了他的衣襟。
她輕聲哽咽,含糊不清:「她知道我不要她,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謝清鶴用力握住沈鳶的雙肩,一雙漆黑瞳仁沉沉,晦暗不明:「不是。」
他沉聲,「沈鳶,你看著我……」
沈鳶淚眼朦朧,她忽然使勁推開謝清鶴,雙手牢牢抱住自己的膝蓋。
沈鳶焦躁難安:「你騙我,一定是你在騙我。」沈鳶淚流滿臉,她揚首,紅著一雙眼睛瞪著謝清鶴。
「是我害死了她,你該殺死我的,該殺死我的!」
沈鳶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才剛誕下孩子,身子本就虛弱不堪。
一語未落,沈鳶忽然扶在榻前用力咳嗽,她拂開謝清鶴拍著自己後背的手。
喉嚨湧出酸澀的苦汁,沈鳶悲痛不已。
良久,她輕輕吐出一句。
「謝清鶴,你殺了我罷。」
她不再求著謝清鶴放自己離開,沈鳶一心求死。
謝清鶴冷聲,一字一頓:「不可能。」
……
孩子的離開好似也帶走了沈鳶最後一絲清醒。
她時常一個人坐在窗下,或是臨窗落淚,或是對月無眠。
除夕那夜,宮中設宴。
沈鳶自然沒有出席,她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殿中,望著廊下侍立的琺瑯戳燈出神。
宮人眼角泛紅,好言相勸:「娘娘好歹喝兩口罷,這棗泥糕是元少夫人特意送來的,還有這些,都是陛下讓御膳房的人備下的。」
宮人絮絮叨叨說了許久,僵坐在窗前的沈鳶終於有了動作。
她緩慢轉首,目光遲疑飄過攢盒中的膳食。
沈鳶一雙琥珀眼眸轉動。
她認出攢盒中的膳食,是當初在鄉下和謝清鶴過除夕時,沈鳶為他做的膳食。
攢盒之下,還有一張剪紙,那是一隻仙鶴。
和沈鳶先前央求謝清鶴剪的一樣。
沈鳶那會身上的銀錢不多,也不敢大手大腳揮霍,可又怕除夕夜委屈了謝清鶴,所以特地和田嬸學了兩三道小菜。
本來還想著學他人剪窗花,不想沈鳶在剪紙上的天賦竟比不上謝清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