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立刻止住哭聲,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動:「喝、喝一點點。」
嘴上說一點點,其實雙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大圈。沈鳶哭笑不得:「這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
沈殊無奈嘆氣:「別看她小,心眼多著呢,一點不如意就得鬧得府中上下人盡皆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圓圓趴在炕上玩,一會假裝自己是烏龜,四腳朝天,一會又假裝自己是小貓,在炕上亂竄。
沈殊命玉竹和松苓好生看著,自己攜了沈鳶的手,往窗前走去。
紫檀嵌五彩花鳥紋瓷板屏風後,沈殊從婢女手中接過一個銅胎畫琺瑯藍花圓盒。
「這些本來早就該還給你的,只是我那會怕陛下……」
沈殊收住聲,欲言又止。
沈鳶接過,狐疑打開:「怎麼這麼看著我,難不成是……」
餘音緩慢消失在唇上。
沈鳶愕然盯著圓盒中的地契和田鋪,熱淚盈眶。
那是蘇亦瑾先前留給自己傍身用的。
沈殊斟酌著開口。
「這是蘇夫人送到我手中,說是蘇亦瑾先前留下的,她本想親自送到你手上,只是蘇亦瑾病逝後,蘇夫人也隨蘇老夫人回了洛陽老家,她怕日後再無機會見到人,就托人送到我手上。」
沈殊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想收下,只是蘇夫人說這是蘇亦瑾的遺願。」
圓盒中除了地契田鋪,還有一張秋桂箋。
沈鳶淚眼婆娑,抱著圓盒哭了許久,低低的嗚咽聲在上房響起。
沈殊也跟著落淚,拿絲帕為沈鳶抹去眼角的淚水:「別哭了,他那病很是折磨人,到了後面連睜眼都困難,話也說不了。」
沈殊眼周泛紅,「蘇夫人說,他常常疼得睡不著,後來是他求虞老太醫……」
沈鳶遽然瞪圓眼睛。
沈殊泣不成聲:「他求虞老太醫斷藥的,說是不想再、再連累家人也跟著他一起痛苦。」
沈鳶雙眼蒙上一層水霧,無聲落淚。
她僵硬著轉過脖頸,淚珠一滴接著一滴滾落在漆木案几上。
沈鳶撿起那一張秋桂箋,那本是她為謝清鶴求的,後來陰差陽錯出現在蘇亦瑾手上。
如今又回到沈鳶手中。
她最後一次見到蘇亦瑾,還是在洛陽,那時她迫不得已,半真半假告訴蘇亦瑾,秋桂箋是送給謝清鶴的,謝清鶴才是自己的心上人。
沈鳶忽然起身,往窗前跑去。
秋桂箋被她撕成碎片,洋洋灑灑從窗上灑落在院中。
沈殊不明所以,追了上去:「你這是……」
她後悔不已,「早知道我就不還給你了,還省了你這一番淚水。」
圓圓趴在炕上,忽的吭哧吭哧往青花瓷瓶爬去,撿了一株桃枝,她有樣學樣跟著沈鳶,一點點將桃花扯下,又在掌心揉搓揉搓,往窗子灑落。
沈鳶愣了一瞬:「圓圓,你……」
圓圓歪了歪腦袋,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姨姨,不哭,不哭,圓圓打……」
沈殊在一旁為沈鳶解釋,她嗓音還帶著哭腔,可臉上卻是笑的。
「她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哭,她幫你打欺負你的人。」
欺負沈鳶的人,除了謝清鶴,再無旁人。
可世上哪有人敢打謝清鶴。
沈鳶又哭又笑,領了圓圓的好意。
圓圓走路還不算穩當,晃晃悠悠走到沈鳶面前,笨拙拿手指為沈鳶抹淚。
又將手中的桃花胡亂塞到沈鳶手中,她一隻手指向窗子:「花花飛飛。」
沈鳶咽下滿腔的苦楚,陪圓圓坐在窗前,往園子灑桃花。
滿園桃花落盡,蓋過了那一枚小小的秋桂箋。
暮色四合時,沈殊帶著圓圓離開。
這處竹坊是沈殊用自己的梯己買下,她平日不常過來。
「過兩日我給你送幾個護衛過來,這竹坊雖清靜,可我聽說前面住的是位紈絝,終年眠花臥柳的,不是什么正經人。你若是和他碰上,還是先避開。」
沈鳶挽起唇角:「姐姐放心,我也不出門,不會和他碰上。」
沈殊絮絮叨叨:「在家也得留個心眼。」
她皺眉,「不然我還是留下陪你罷,回去我也不安心。」
沈鳶推著沈殊往外走:「快回去罷,我都多大了,有什麼不放心的。再有,你留下,圓圓怎麼辦?別忘了她認床。」
沈殊左右為難:「可是你……」
沈鳶笑笑:「我沒事的,姐姐。有松苓陪著我呢,你今早送來的仙鶴神針我吃著不錯,明日可還有?」
沈殊果然被沈鳶移開注意力,笑著道:「自然是有的,你若喜歡,我日日讓他們送來。」
沈鳶站在竹坊前,目送沈殊上了馬車離開,唇角笑意剎那消失殆盡。
沈鳶轉首,款步提裙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