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無聲蔓延,如香爐上縈繞的青煙。
謝清鶴喉結滾動,嗓音透著還在病中的沙啞。
「沈鳶,再說一聲『多謝』,日後你就別想出宮了。」
沈鳶驚詫瞪圓雙目,滿臉寫著「不可理喻」四字,她怒不可遏瞪著謝清鶴。
像是在抱怨謝清鶴的獨裁專制。
這樣的愛憎分明,和以前的沈鳶倒有兩分相像。
謝清鶴眉心舒展,凝結在他身後的冰霜緩慢融化,他唇角帶了一點笑。
「我送你回宮。」
沈鳶如臨大敵:「不不不……不必了。」
那一聲「不必勞煩」差點從唇齒滾落,沈鳶驚慌失措收住聲,訕訕開口。
「陛下剛上過藥,還是莫要淋雨了。」
沈鳶倉促朝謝清鶴行了一禮,扶著謝清鶴的手飛快跑走。
松苓亦步亦趨跟在沈鳶身後,險些沒有跟上。
「娘娘,您慢些。」
風聲瀟瀟,吹落滿樹梨花。
松苓著急忙慌攔下沈鳶,「娘娘,步輦在那邊。」
油紙傘擋住了頭頂滴落的雨珠,隔著朦朧雨霧,沈鳶後知後覺自己走反了方向。
此刻折返難保會碰上謝清鶴,沈鳶含糊不清「雨不大,我想自己走走。」
想到元家今夜可能會有大動作,沈鳶仍是不放心,朝松苓叮囑。
「找個人盯著元家,有什麼消息及時來報。」
……
將近四更天時,有宮人傳來元夫人服毒自盡的消息。
元家對外只道元夫人是得了急病而亡,喪事一切從簡。
沈殊告病,臥在竹坊閉門不出,也不見任何外人。聽見玉竹說沈鳶來找時,沈殊驚訝往樓下張望,遙遙瞧見沈鳶的馬車,沈殊眼睛彎彎。
「她怎麼過來了?真是的,家裡還亂糟糟的,也沒收拾齊整。」
沈殊一面說,一面命人沏上沈鳶愛喝的恩施玉露,又讓人去明月樓買棗花酥。
沈殊親自下樓迎接,握著沈鳶的手上下打量一周:「可是聽說元家的事了?」
她挽著沈鳶往樓上走,「還好我昨日直接帶著圓圓回來竹坊,不然這會定走不了。說來也奇怪,昨日姓元的還打發人過來兩三趟,今兒卻這麼安靜。」
沈殊壓低聲音,「若不是玉竹今早上街轉了一周,我都不知道那位昨夜走了。」
兩隻手握在一處,如同小時候沈殊對沈鳶的庇護。
她晃晃沈鳶:「你怎麼了,心神不寧的?總不會你也和我母親一樣,是來說服我回去罷?」
「自然不是。」沈鳶欲言又止。
沈殊斟酌著開口,「難不成,是你知道父親出事了?」
「父親?」
沈鳶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聽過這個人了,她狐疑攏眉,「他不是外放做官了?」
沈鳶入宮後,人人都以為沈父走了大運,前去沈府賀喜的人家數不勝數。
那會沈父還假惺惺往宮裡遞了書信,盼望沈鳶能在謝清鶴面前為他多說好話。
這些信還沒送到沈鳶面前,就被謝清鶴攔下了。
眾人都以為沈家從此踏上青雲路,不想一道聖旨下來,沈
父直接被外放到莽荒之地。
官職名升暗貶。
沈殊嗤笑一聲:「什麼做官,不過是空有一個噱頭罷了。那地方本就偏僻,民風彪悍,住的茅草屋,睡的冷板凳。父親日日食不果腹,身子早就大不如前。」
起初沈夫人還會送點吃食銀票過去,後來見沈父回京無望,也漸漸歇了心思,只當自己家裡沒這個人。
沈殊漫不經心:「半年前他從馬背上摔下來,一隻腿被馬蹄踩中,如今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沈殊聲音很慢,「前兒跟著他的舊仆來信,說是……快不行了。」
沈鳶從始至終都是淡淡。
她對自己這個父親,除了厭惡,再無別的。
沈殊覷著沈鳶的臉色,輕聲細語。
「先前我也懷疑過是陛下所為,只是拿不出實際的證據。」
沈殊心神不寧,原本是想著送給沈鳶的熱茶,如今卻一口氣自己喝下。
「前兩日聽旁人說,當初他外放,確實是陛下所為。」
沈鳶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再抬頭看沈殊,哭笑不得。
沈殊莫名其妙:「你笑什麼,怪瘮人的。」
沈鳶笑著朝她的茶盞支起下頜,「這茶不是給我備的嗎,怎麼姐姐全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