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還有官府的印子。
沈鳶湊過去瞧,輕哂:「元家還算識趣,沒有過多糾纏姐姐。」
沈殊抬手在案几上敲了兩下:「他本來是不肯和離的。」
沈鳶是當今皇后,沈殊又是沈鳶唯一的姐姐,元家自然不肯放過這門親。
「昨日你不在,元家接連來了兩波人。」
沈鳶眼睛瞪圓:「他們沒對姐姐做什麼罷?下回他們還敢來,姐姐不開門就是了,或是讓玉竹去宮裡報信。」
沈殊笑笑:「求著讓我原諒他,說日後會改過自新,不會再眠花臥柳,還說會將圓圓當自家孩子看。」
沈殊提起這事就來氣,「他們對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們竟敢算計圓圓。」
沈殊怒不可遏,忽然握住沈鳶的手:「我想讓圓圓日後都隨我姓,你覺得如何?」
「這是好事啊。」
沈鳶眉開眼笑,「圓圓本來就是姐姐的孩子,沾了那一家子,我只覺得晦氣。」
沈鳶又陪著沈殊說了會話。夜深人靜,她乾脆留沈殊在自己屋裡過夜,抵足而眠。
她是被窗外的雨聲吵醒的。
沈鳶轉身探手,枕邊一陣冰涼,榻上的沈殊不見蹤影。
沈鳶唬了一跳,忙忙揭被起身。
門外走廊傳來一兩聲竊竊私語,是沈殊刻意壓低的聲音。
「你來做什麼?」
「不是說了和小鳶避開嗎,你怎麼還過來?」
「先去我房裡,若是讓小鳶碰見你在這,我有十張嘴都說不清。」
「元邵,見不見得人你不比我清楚嗎,問我做什麼。我總不能和小鳶說你半夜三更過來,是為了看圓圓一眼罷?」
「日後小鳶若是在,你不許再過來了。」
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門外除了雨聲,再無別的。
直至門外再無黑影閃過,沈鳶悄悄起身,透過門縫往外瞟了一眼。
她看見沈殊房裡的燭光亮了一瞬,而後又被人吹滅。
沈鳶屏氣凝神,眼角無意瞥見胡同口的馬車,沈鳶瞳孔驟縮。
似是有所察覺,馬車中的那人挽起車簾,漫不經心朝沈鳶望了過來。
隔著縹緲的雨霧,沈鳶不偏不倚撞上一雙晦暗深黑的眼睛。
明明知道謝清鶴看不見自己,沈鳶還是往後退開半步。
隔著一道窄小的門縫,沈鳶似還能瞧見那一雙深邃眼眸。
謝清鶴怎麼會在外面?
他來了多久了?
總不會自己每回在竹坊留宿,謝清鶴都在外面守著?
沈鳶心中百感交集,腦中亂如麻。
她無聲退至榻上,輾轉反側,終不得入睡。
窗外雨聲似乎又大了些許,沈鳶一閉上眼睛,總會想起謝清鶴那傷痕累累的後背。
那道長長的傷疤幾乎貫穿謝清鶴的後背,沈鳶還記得當初橫樑砸下時,謝清鶴臉色的慘白,還有喉嚨溢出的一聲悶哼。
前些日子沈鳶給謝清鶴上藥,那道疤痕還是凹凸不平,看著觸目驚心。
雨夜森冷,蕭瑟秋風送來陣陣冷意。
馬車中點著一盞燭火,昏黃光影在謝清鶴眼中躍動。
崔武隔著窗子,欲言又止:「陛下,你身子還未好,若是……」
身後的木門忽然「嘎吱」一聲推開,沈鳶披著一身柳黃緞面繡梅花鑲毛狐皮斗篷,手上撐著油紙傘。
朦朧雨霧如絲綢在沈鳶身後蔓延,一頭蓬鬆烏髮散落在沈鳶肩上,鬢間一點珠玉也無。
可那張臉卻生得白淨,如珍珠白玉無瑕。
崔武面色一凜,趕忙俯身拱手行禮:「見過娘娘。」
謝清鶴從馬車走下,雙眉緊皺:「怎麼出來了?」
沈鳶冷聲:「那陛下為何在此處?」
她仰首,「不是陛下說了,隨我出入宮廷嗎,總不會陛下又時時刻刻派人盯著我罷?」
崔武面若冰霜:「娘娘慎言,陛下只是擔心娘娘安危,且陛下……」
謝清鶴沉聲:「崔武,下去。」
崔武踟躕一瞬,轉身離開。
雨還在下,點點雨珠從馬車上滾落,正好濺在謝清鶴肩上。
沈鳶眸色一頓,視線緩慢從謝清鶴深淺不一的錦袍上移開,眉心輕蹙。
喉嚨
滾過千言萬語,沈鳶輕聲:「陛下還是回去罷,明日不是還要上朝嗎?」
她將手中的油紙傘塞到謝清鶴手上,冷冷丟下一句。
「我可不想落了崔武的埋怨。」
謝清鶴掩唇咳了兩三聲,嗓音帶笑:「他不敢。」
接來的雨傘仍撐在沈鳶頭上,謝清鶴半邊身子落在雨中。
他眉眼掠過微不可察皺起,而後又舒展。
謝清鶴面色如常,好像剛剛眉宇間一閃而過的痛苦難忍只是沈鳶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