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這樣自甘輕賤。人生來就有價值。」阮丹青攤開雙手,「再不濟,我們還有一副心肝脾肺腎,可以捐贈出去,拯救生命。」
忽地,不遠處陽台的窗大開。
一股涼浸浸的夜風灌進,澆在阮丹青身上。
身邊的笑聲驟然停止。
阮丹青看見身邊這位一晚上無法無天的大小姐嚇得站起身,囁聲說:「舅舅。」
猛然一驚。
阮丹青望了過去。
檐廊的頂燈徑直淌下來似的,映在男人頭頂,幽冷如冰棱,沿著頭頸肩膀一弋而下,在鋪陳的夜色中,勾描出一個模糊的身型,偉岸而高大。
男人的輪廓深峻,極具成熟魅力。
阮丹青第一眼就被黏住視線。
他自己漂亮,也愛看漂亮的男男女女,有時會情不自禁。
男人一言不發地將室內一覽無餘地掃掠一遍。
眾人逐次噤聲。
最後,目光一轉,極淺極淡地落在阮丹青的臉上。
剎那間。
阮丹青臉嘩得燒起來。
同時。
歌舞也停了。
第3章
阮丹青記得在下午,他聽僱主小姐在念:「保佑舅舅不要來。」
他好奇說:「家人團圓不好麼?」
褚曼麗樂不可支,說:「我八歲就被扔進寄宿學校。唉,和家人沒有感情,一年也不見得見兩次面。」她戚戚然說,「你不知我舅舅多可怕。」
那時,阮丹青還能笑嘻嘻地想,能有多可怕?
他知道褚曼麗的舅舅是誰——
大名鼎鼎的褚世擇。
他所搭載的這艘豪華郵輪就是褚世擇的資產,卻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據說褚世擇接手家業時並無如今規模,十幾年過去,已是鐵血堅壁、覆手翻雲的人物。
而他本人深居簡出,鮮少在公開場合現身。
現在見到了。
阮丹青想,所怕非虛。
但沒想到褚世擇本人這麼英俊。
又英俊,又可怕。
他輕輕立起身。
平生第一天當小白臉就被家長抓包,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褚曼麗額角冒汗:「舅舅,我、我,他……」
阮丹青只好佯作鎮定,趨前一步:「您好,褚先生,我是褚小姐的同學。阮丹青。」
阮丹青不知道自己裝得夠不夠好。
此時此刻,他頰邊滾燙,頸後寒毛也似乎紛紛立豎,臉皮下,細小血管都在突突跳。
「阮丹青。」
褚世擇輕念。
阮、丹、青。
這樣連名帶姓地念,幾個字拼成平仄有致的音節,由男人清凜的聲音吐出,像是漫不經心地隨手一彈卻動聽漂亮的鋼琴音符。
阮丹青沒想到褚世擇的聲音也這般好,厚沉磁醇,不由地怔了一怔。而且,總覺得這幾個字被念得仿佛莫名有一絲繾綣,擦得他耳根微微發癢。
他臉更紅了。
壓制一夜的醉意似在一瞬間捲土重來。
這時,他身旁的褚曼麗訥訥說:「是,是,他是我同學。」
阮丹青回過神,才發現只過了須臾時間。
所幸,他們的宴會並無不良活動,褚世擇很快放行。
燈再次黯下來,霓虹彩光閃爍。
褚曼麗被她舅舅叫出去一小會兒,再回來,拉了拉阮丹青衣角,說:「我舅舅說他願意見你一面。」
.
門沒上鎖。
阮丹青手腳極輕地扭開把手,推門而入。
屋內沒開窗。
靜止的空氣中似有一股雍蔽的暗香在浮動。
燈光幽暗一如融化,是暖調的橘色。
阮丹青很緊張,不自覺地用指甲刻了一下褲子的邊線,他嘆了口唾沫,說:「褚先生,謝謝您見我。」隨後,告出自己的學校、專業、考試成績,雖然沒有事先排演,但他流利如背書。
早知會有這樣一場面試,他務必提前準備。
阮丹青懊悔想。
他哪知道褚世擇會來?
他也沒想過,有可能請到褚世擇做他的資助人。
褚世擇坐在整個樹根雕成的金絲楠木桌之後。
他從銀煙盒中磕出一支煙,指尖撥動打火機砂輪,嚓的一聲,菸頭火光驟亮,大蓬的白霧經胸腔壓制再釋出,朦朦籠罩在他臉龐:「你能回報我什麼?」
阮丹青麻著頭皮,支吾說:「我會以一等成績畢業,為你公司勤勞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