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老夫婦在暮光昏影下有說有笑,畫面平淡又,柏江忻看在眼裡,第一次覺得爺爺奶奶的恩愛有些刺眼。
兩個老人家回家,看到孫子坐在小花園的石凳上,連忙上前問他的近況,問他考試考得如何,最近有沒有去哪兒玩。
聽到柏江忻說還沒吃晚飯,奶奶疼愛孫子,說要親自再給他炒兩個菜。
等奶奶進屋後,老爺子才笑著問道:「怎麼了我們忻兒?好不容易考完了,不和同學出去旅遊,怎麼跑來我這兒了?」
柏江忻平靜地看著老爺子:「您是對的。」
老爺子沒懂:「什麼?」
他張嘴,想說什麼,忽然又覺得有些頭暈,幾天通宵下來,他幾乎沒怎麼睡過覺,他一直在打遊戲,試圖用遊戲中的殺戮來麻痹自己害怕被拋棄的心情。
他沒有任何可以傾訴的人,所以當父親問他要不要來看望爺爺後,他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就買機票過來了。
這幾天的疲倦和壓抑,終於在老爺子慈愛的寒暄中排山倒海而來,忍著頭暈的衝動,他突然在老爺子面前蹲了下來。
老爺子趕緊彎下腰扶他:「怎麼了這是?」
柏江忻語氣顫抖:「爺爺。」
老爺子應道:「欸,怎麼了?」
柏江忻沒有回答。
老爺子也只能勉強蹲下身,卻看見孫子閉著眼,指節抵住眉心,眼皮痙攣般眨動,他控制著鼻尖的抽動,仿佛全身都在和某種瀕臨崩潰的情緒對抗。
但終於還是有什麼東西,順著他的鼻尖滴答落在了花園的草地上。
老爺子驚詫地睜大眼。
……忻兒哭了?
他最冷靜早熟的孫子,此刻就像一樽脆弱的瓷器,仿佛下一秒就要變成一地碎片。
父母當年離婚,忻兒沒有掉一滴眼淚,因為特殊的遺傳病,他幾乎是一個人長大,老爺子有時候都愧疚,明明他的幾個孩子都沒有被他遺傳到,怎麼到了忻兒這裡,卻被他連累成這樣。
過早的看清虛偽的人心,他被迫早熟,一個人度過的童年,沒有可以傾訴煩惱的朋友,於是學會了看淡和冷漠,對世間的情感置身事外。
一個人需要用一生來治癒不幸的年少歲月,老爺子幸而遇到了妻子,年少時在人心夾雜中所經歷的苦難,終於在後半生被妻子給慢慢治癒,可誰又來治癒他的忻兒?
不知道忻兒究竟遇到了什麼事,老爺子實在沒辦法,不得不伸出手,輕輕拍忻兒的背,給予他無聲的安慰。
這一刻,柏江忻怎麼都說不出口的話,通過哽咽的心聲,傳遞進了老爺子的大腦。
【爺爺,她知道了。】
【我怕她不要我。】
-
從高考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周。
97班已經聚了兩輪,柏江忻都沒有參加,班上的同學問了好幾遍,但好在還有葉旻嘉幫忙粉飾太平,只說他考完了就出去旅遊散心了。
這天大家吃完了飯,又約著去KTV唱歌,向笛獨自坐在沙發的角落邊玩手機,身邊突然坐過來一個人。
她以為是芊芊,盡力做出輕鬆的語氣,頭也不抬地問:「你不唱啦?」
「哪兒還有心思唱。」
不是芊芊的聲音,向笛從手機里抬起頭,是葉旻嘉。
向笛深呼口氣:「班長,我們出去說說話吧。」
葉旻嘉點頭:「正好我也想跟你聊聊。」
兩個人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葉旻嘉問:「他這
幾天聯繫你了嗎?」
向笛沉默地搖頭。
葉旻嘉突然說:「他不會已經跟著他媽出國治病去了吧?」
向笛沒說話。
「就算走了,好歹也得提前說一聲,讓我們去送個機啊。」葉旻嘉嘆氣,「太沒良心了。」
向笛依舊沒說話,葉旻嘉注意到她不太對勁,彎下腰看她:「嗯?你怎麼不說話?」
「我覺得我很過分。」向笛說,「那天聽到他媽媽說的那些話,竟然就直接跑了。」
其實那天她冷靜一點,他們本來可以把話說清楚的,是她太羞恥了,柏江忻是為了迴避她,才連班級聚餐都沒有參加。
「理解,畢竟要讓你接受這個,比讓我接受難太多了。」葉旻嘉說,「我都做了不少心理建設,更別說你了。」
「那班長你是怎麼想的?」她的神色微微有些緊張,「……你不會跟他絕交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