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他竭力掩飾,卻還是從眼底洶湧溢出的,悲傷。
他竟然在悲傷。
我觀賞著花冬的表情變化,心臟因興奮而劇烈跳動。這是快樂的感覺嗎?
「丘姰,你這個瘋子。」他攥緊拳頭,身體搖搖欲墜,「人怎麼能惡毒到這種程度?」
「裝什麼無辜受害者啊?」我笑容燦爛,「一個有未婚妻的人,毫無顧忌、毫無智商、毫無心理負擔地愛上了陌生女網友,一頭扎進去整整網戀三年,期間一丁點都沒有察覺出女方的真實身份,這是蠢;
一丁點都沒有考慮過我這個未婚妻的感受,這是壞。花冬,你哪來的資格指責我惡毒?」
我從包里掏出一疊厚厚的冊子,上面全是花冬和「女朋友」這三年的聊天記錄,字字甜蜜,句句柔情。
「這些,一字一句,全是你出軌的證據。如果你敢去找我爸媽告狀,我就把它們貼到全世界,讓大家一起欣賞欣賞,陷入愛河的花家大少爺,有多麼滑稽可笑。」我手一揚,將冊子砸向他那張萬念俱灰的臉。
男孩愚蠢的愛意啊,是如此深厚,厚到在他額頭上砸出了一個又紅又腫的包,破壞了他今天精心打扮的形象。
花冬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痛,啞著嗓子問:「出軌?」
我點頭:「嗯,你背叛了丘花兩家的親事,背叛了作為合伙人的我,隨便勾一勾就上套了,你還有點未婚夫的職業素養嗎?
哪怕小三是我自己,也改變不了你出軌的事實。如果我是你,就找個沒人的地方上吊去,最好留下一份遺書,向我表達誠摯的歉意,懺悔自己的失敗和愚蠢。」
花冬沒有吭聲,神情木然,靈魂仿佛已經飛出了軀殼。
我順手將沒吃完的雪糕按在他懷裡那束玫瑰上,原本漂亮的綠色花瓣,沾染上融化的奶油後,變得狼狽又醜陋。
「可憐的廢物。」
我笑著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二天的等級考試,花冬發揮嚴重失常,曾經名列前茅、站在金字塔尖的優等生代表,以極其狼狽的姿態,重重跌落神壇。
這就是我為什麼特意選在考試前一天約他見面。
因為我想測試一下,失戀會對人造成多大的打擊。
沒想到效果這麼好。
區區愛情,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這還只不過是一場小小的網戀而已。
人心,原來是這麼容易摧毀的東西嗎?
為了慶祝我考上頂尖學院,丘家連辦了三天的舞會,花冬一次都沒有來。
「冬冬哥哥,還在生人家的氣嗎?」
我帶上自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前去慰問花冬。
可惜,花冬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自暴自棄,而是在收拾行李準備出國留學。
有錢的大少爺啊,就算遭受再大的打擊,也不過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而已,揮揮衣袖就能捲土重來。
「等我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娶你。」
花冬語氣里沒有恨,也沒有怒,而是多了一絲非常複雜的,暗涌流動的,鬥志。
「幹嘛啦,好肉麻哦。」我害羞道。
「對了,你知道的吧?」花冬揚起眉梢,漂亮的雙眸里閃著動人的光,「男人毆打妻子,通常是不會受到任何處罰的。小時候,爸爸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動手打媽媽泄憤。
從來沒有人站出來抓走他,警告他那是違法的,錯誤的。區區一張結婚證而已,竟然起到了免死金牌的功效,一句家務事就輕飄飄地解決了。你說,是不是太沒道理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臉上帶著無辜,帶著正義,慢慢地,又泛起愉悅的笑意。
「沒辦法。」花冬的嗓音悅耳動聽,「法律就是這樣,太偏袒我們男人了。」
那是他出國前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跟小時候一樣,他還是那麼擅長挑釁我。
從我記事起,父母便開始不遺餘力地培訓我。
周一,學習禮儀,周二,學習鋼琴,周三,學習書畫,周四,學習芭蕾舞,周五,學習小提琴,周六,學習高爾夫,周日,學習烘焙和茶藝。
父母安排的每一項課程,都致力於把我培養成一個優雅端莊的大小姐。
「只有把這些東西學透了,你未來成了花太太之後。才不會給我們家族丟臉,才不會讓花家人瞧不起。」
「小姰,我們都是為你好。」
是的,他們都是為我好。
作為父母,他們的至高理想,就是把女兒培養成一個優秀的妻子。
哪怕我數次因為疲累而昏倒,他們也只會叫來私人醫生,為我打針,餵藥,然後,讓我繼續練習沒學完的曲子。
漸漸地,我便習慣了。
人就是這樣,骨子裡帶著賤。只要被壓迫久了,總有一天會麻木,會適應,會認為自己生來如此。
小學四年級的那天,一群男生在走廊追逐打鬧時,重重撞上了我的肩膀,疼痛從皮肉蔓延至骨頭,而他們連句道歉也沒有,嬉笑著跑開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可以那麼沒有禮貌?
為什麼這些男生總是喜歡在走廊上跑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