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姰,就讓我傷心一小會兒,好不好?」
花冬緩緩靠過來,將臉埋進我的胸口。
「就一小會兒。」
他無助地哽咽。
這一次,他叫的不是秋秋,而是小姰。
我站在原地,低頭注視著男人顫抖的肩膀,胸前的布料漸漸被浸濕了一大片。
這是我精心挑選的衣服,用來挑釁,用來嘲諷。現在,它成了花大少爺的專屬淚巾。
花勝去世後,我便沒有再回過鶴園。
因為太忙了。
在丘權的脅迫下,我要去參加花勝的葬禮,要幫忙料理花家的雜事,還要和花家母子吃年夜飯。
期間淑姐打電話過來,語氣猶猶豫豫:「丘小姐,檀輕病了。」
我疑惑:「所以呢?」
為什麼連這點小事也要來煩我?
淑姐嘆氣:「那孩子太可憐了,又是絕食又是發燒的,我看他主要是犯了心病,整個人虛弱得快不行了。」
我冷笑:「死了嗎?」
淑姐忙道:「暫時還沒。」
我:「死了就把屍體抬出去處理掉,沒死就別管他。」
不耐煩地掛斷電話,我又投入到了年夜飯的籌備中。
雖然家裡有保姆和廚子,可餐具、桌布、餐品種類、裝飾擺設,每一樣都需要我親自設計挑選。
因為年夜飯是丘權和黃婉一年中最重視的一餐,他們要求我必須做到盡善盡美。
自我出生開始,幾乎每次春節丘花兩家都會一起吃年夜飯。
有時是去丘家,有時是去花家,人人都穿上鮮艷的大紅,一片其樂融融,明明大家只是利益捆綁的關係,卻裝得好像感情多麼深厚似的。
從小到大,我和花冬無數次在飯桌上明爭暗鬥,互相搶對方盤子裡的菜,互相往對方的湯里擠芥末,互相舔對方手裡的糕點,我會立刻扔掉那塊被花冬舔過的糕點,恨不得再踩上兩腳,而花冬這個變態,則會故意吃下被我舔過的糕點,細嚼,慢咽,然後一臉得意地看著我跑出去狂吐。
有一次我在花冬的麵包里藏了刀片,割破了他的舌頭,他沒有哭,也沒有鬧,平靜地吐出刀片,收進口袋。
直到大人發現花冬滿口是血,帶著他去消毒包紮,他也沒有開口指認我。
我以為他終於認輸了,心滿意足地咬了口自己的麵包,在裡面發現了一隻完整的死蟑螂。
這就是我和花冬的關係,永遠互憎,互惡。
花冬被流放的那幾年,是我為數不多過得比較安穩的幾次春節。
可惜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今年除夕,只有我一個人穿了紅裙子,其他人都穿的黑色。
丘權的臉也黑了:「畜生東西!現在是該穿大紅的時機嗎!?你花叔叔的葬禮剛過去幾天!?」
我委屈:「不小心忘記了嘛。」
樂琳打著圓場:「沒關係的,過年就要喜慶一點,你們千萬別受我們家的事影響,大家都開心點。」
我挽住她的胳膊:「還是琳阿姨最好了!」
我們親昵地依靠在一起,十分有默契地,共享著那個陰暗的血色秘密。
她忌憚著我,卻又不得不親近我。因為她害怕我會說出去,尤其害怕我會說給她兒子聽,仿佛只要與我足夠親近,就能堵住我的嘴,就能把我拉到她那個陣營。
黃婉拍拍樂琳的背:「琳姐,你也是,活著的人總要把日子繼續下去,一定要振作起來。」
我忍不住偷笑。
振作?她早就振作起來了啊,不然也不會那麼乾淨利落地除掉自己老公。
不知道她是用的什麼法子?
下藥?還是更高科技的手段?改天得找琳前輩取取經了。
我的笑聲還是被丘權聽見了,看他又要發作,我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我和花冬的婚事是不是得取消了?古時候不是最講究守孝三年嗎?哪有紅白事摻一起的呀?」
又可以拖上三年了。我暗喜。
「古時候!?你什麼時候那麼遵守古人的禮制了!?平時干出那些荒唐事的時候怎麼不想著孝順一下父母!?」
丘權怒斥完我,轉頭看向樂琳,放低語氣,「嫂子,我們丘家絕不會因為勝哥去世就干出悔婚的事。只要你點頭,婚事照舊,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當然,如果你想緩一緩,我們也理解尊重。無論如何,小姰一定會陪在小冬身邊,不離不棄地等著他。」
哈?
誰要演這種不離不棄的深情人設?
有點想吐了。
樂琳眼眶泛濕:「謝謝你們,樂琳無以為報,我想花勝在天之靈一定也不希望影響兒子的婚事。不過這件事還是要看小冬的意思,如果他想為父親守孝,我是無條件支持的。」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向了垂著頭的花冬。
自從父親去世,他便一直這麼沉默,沮喪,低氣壓。
這麼一個沉浸在悲痛中的大孝子,肯定會選擇守孝吧?
我直勾勾盯著花冬,期待他說出那個讓我滿意的答案。
然而,花冬抬頭看向我,當著眾長輩的面,用柔弱又哀切的聲音問道:「小姰,你很不想與我結婚嗎?」
一瞬間,所有人又把目光聚焦向了我。
這個……畜生。
成功把我也抬上了火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