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為人冷淡,對於這繼女也是放任的態度,卻似乎沒什麼苛待她的意思。
一座芳汀館,獨占碧湖四分之一的景色。
院子裡,丫鬟婢女已開始打掃歸置她自青州帶回的箱籠,來往的人穿梭不停,卻井然有序。
露葵是操心的性子,仍覺得不盯著不行。朝笙擺擺手,任她去了。
她自尋了個落腳處,靠在窗前,百無聊賴地看著露葵在那指點江山。
朝笙餘光一瞥,看到個無所適從的身影,那拖著病體想做點事兒的,正是她撿回來的小馬奴。
「小馬奴,過來。」
池暮抬頭,看到西窗下倚著的少女神情輕淡,她抬起截皓雪似的手腕,宛如招貓逗狗般喚他。
她大概心情不如何好,一雙秋虹般的眼裡都是漫不經心。
「郡主。」池暮並不在意她的輕慢,它走上前去,如她的其餘僕從一樣向她行禮問安。
朝笙看了他眼:「唔,你傷好得如何了?」
當然不怎麼樣——
「回郡主,恢復得尚可。」
但他懂得寄人籬下的含義,也明白自己與這位郡主身份的天差地別。
從失去了父母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沒有依靠別人的機會了。
眼前的郡主似乎也沒有真關心他的意思,因為若朝笙細心一點,便會發現池暮的手腕掌心還纏著幾圈滲血的紗布,想來是傷口還在癒合。
然而朝笙卻終於露出個笑來:「那便好。」
「我無聊透了,帶你去看看我的小馬吧。」
池暮也猜想過,這位郡主會養一匹怎樣的馬。
大概是白色的,白馬俊秀溫和,極討人歡心。他知道,洛都的女孩們並不愛騎馬,她們講究的是柔情綽態,娉婷婀娜,是一步一蓮華,若真要騎馬,也會選擇性情溫順的馬駒。
所以,見到那通體烏黑、四蹄踏雪的烏騅時,他難掩震驚之色。
說是「小馬」,原來只是個愛稱。眼前的烏騅馬通體如黑緞,背長腰短而平直,四肢強壯,高大魁梧。
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名馬。
「硯白。」朝笙喚那馬兒的名字,聲音親昵,而這名喚硯白的馬兒也垂首,輕蹭少女的掌心。烏騅是很驕傲的馬,只臣服於馴服它的人。
池暮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朝笙的身上,感到一絲奇異,因為這個自青州長大的貴女,從外表上,看起來和洛都其他的女孩並沒有任何不同。
但她馴服了一匹烈馬。
「喏,以後就是他來照顧你了。」朝笙輕揉了下硯白的鬃毛,硯白仿佛聽得懂她的話似的,烏黑的大眼睛盯著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在審視著這個少年是否有照顧它的資格。
忽然,硯白猛地躍起前蹄,肌肉賁張,如一座的小山般壓來。
它的動作帶起一片風,少年的額發都被揚起,桃花般的眼中映照著硯白飛舞的鴉色鬃毛。但池暮卻不躲避,他知道要如何讓一匹驕傲的駿馬認可,同時,他驚嘆於硯白的矯健,眼中也因此露出了鮮活的神情。
硯白果然如他所料,它滯空了一瞬,而後靈活地收力,馬蹄落在了池暮面前三尺,濺起幾片冬日的枯葉。
朝笙終於正眼看了這小馬奴。
「膽量比我想的好很多。」她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正式和硯白認識一下吧。」
他眼神微亮,猶疑著抬手,想要和朝笙一樣拂過它烏黑柔長的鬃毛。硯白沒有露出抗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