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繼母與繼子確實是對立的,尤其是在周家的萬貫家財前。
他站到了朝笙身前,看到了趙君儒臉上的紅印。
趙君儒也沒想到朝笙竟然如今真作了貞良女子,還沒回過神來。
他父親先聞訊趕來,看到那眼含慍色的年輕軍官,還有瑟縮在後的周家寡婦,立刻便明白自己這素來浪蕩的兒子做了什麼。
他氣急,一巴掌甩在了趙君儒的後腦勺上。
「抱歉,周少爺。」趙父連連道歉,比之周家這樣的龐然大物,他的生意實在不算什麼。
且周暮覺的那幾個軍官朋友也看了過來,他很清楚亂離之世槍桿子的分量。
周暮覺沒有理會,他轉頭,問了句朝笙:「太太,手還疼嗎?」
朝笙一愣,似乎沒想到他先問的這句。
她搖搖頭,低聲道:「謝謝少爺,我沒事。」
仍是那樣文弱的聲音,卻讓周暮覺放下心來。雖性子弱了些,但面對惡事知道不能一味忍讓,到底讓人讚賞。
「趙先生,您來弔唁父親,想必他很欣慰。」他看都懶得看被打蒙的趙君儒。
趙父點點頭,壓著聲音道:「噯,是是……周少爺,你不知道,我這兒子,同周太太原是同學,約莫是經年不見,驚喜了些,才失了態。」
輩分顛三倒四,叫人聽著怪怪的。
「他不懂事,您也拎不清楚嗎?」周暮覺探手,從趙君儒手中抽出了黑色的手套,天鵝絨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粗糙的掌心,他淡聲道,「月前送往北邊的藥材昨天出了問題,這樣的事,您又拎得清楚嗎?」
朝笙在他身側,可以看到那雙桃花般的眼睛低垂,長長的睫猶如鴉羽,掩蓋著冷冷的光。
周寅竺聞訊趕來,便看到那做藥材生意的趙東陽滿天大汗,在他的好侄孫面前露出副快哭的臉色。
他敲了敲漆木拐杖,沉聲道:「怎麼回事?」
有周家的旁親湊過來,和這德高望重的族老低聲解釋了來龍去脈。
周寅竺變了臉色,他走過來,道:「阿暮,到底是鶴亭的葬禮,得饒人處且饒人。」
趙東陽年前還給他送了一盒百年的老參,算是有點交情。
他又看了眼躲在周暮覺身後的朝笙,擰眉斥道:「早知你不安分,剛守新寡便做出這樣丟人的事情!」
在葬禮上打別人家少爺的耳光,簡直毫無婦德可言!
周寅竺知道周鶴亭喜愛這妻子,給了她極其奢靡的生活,平寧寺旁的公館都留給了她,焉知會不會把通海銀行的分紅也給這小女子?
周家的人都受了通海銀行的紅利,在這亂世里過著極其優渥的生活。
現在有一個外姓女子是通海銀行的繼承者之一,不能不叫他眼紅。
周寅竺想過了,他是一定要把這無所出的小寡婦趕走的,至於周暮覺,一筆寫不出兩個「周」,通海銀行在他手裡,卻不會只在他手裡,他到底年輕。
且周鶴亭先頭的妻子又與他家裡沾親帶故,沒了林朝笙,通海銀行的代理人舍他其誰?
周寅竺還想再說幾句,最好叫這小寡婦羞憤欲死殉了亡夫,然而周暮覺卻開了口。
「四伯公,您也知道,她是父親的妻子。」周暮覺聲音淡靜,「父親剛去,便有人冒犯他的妻子,冒犯周家的臉面,您反倒教訓起受害的她來——」
「實在荒唐。」他看向周寅竺,那雙桃花般的眼睛分外冷然。
「你!」周寅竺語塞,手中拐杖連連敲擊著灰白的大理石地面,「若不是她無德——」
「夠了。」周暮覺雖年輕,卻也能在腥風血雨里替周鶴亭守業,因此自有一番迫人的威壓。
周寅竺覺得面子大失,意識到自己剛剛太急迫了。
而他那個侄孫始終神情寒肅,語氣淡而平:「四伯公今日累了,先回去歇著吧。」
周家旁的人見周暮覺給了台階,立馬攙著周寅竺走了下來:「大少爺說的是,您前前後後忙乎了好幾天,該歇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