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這小丫頭都看出來了。
兩個人決裂得無聲無息。
太太照常去上學,照常去書房看書,照常出門交際。
少爺卻在避著太太一般。
阿柳實在清楚這兩位的性情,大抵傷了心的是少爺。
她嘆了口氣,對信春道:「院子裡的三角梅長得怎麼樣了?」
信春立刻便轉了注意力:「上次差點揪了它們,現在居然長得更好了些。」
「等到開花的時候,和月季錯落在一起,肯定漂亮。」
阿柳便道:「趁著太陽剛落,去澆些水吧。」
於是小丫頭便溜溜達達出去了。
暮色開始四合,庭院的上空懸著瑰麗的晚霞,信春提著灑水壺,一株一株的澆著藤生的花枝。
大門外傳來汽車的響動聲,信春眨了眨眼,太太今天似乎沒出門。
她扭過頭去,回來的是少爺。
信春覺得稀奇,這會兒才七點,她最近很少見少爺回得這樣早。
正想打招呼,卻見周暮覺的神情格外冷淡。
信春啞了聲音,默默地往前頭挪了幾步,繼續澆花去了。
周暮覺很難得生氣。
回海市以來,統共動過三次怒。
第一次,是父親的葬禮。
第二次,是一周之前在臨溪樓。
第三次,就是今天。
辦公室的門被人直接推開。
來的是四伯公的妻子。
「都道周大行長是真君子,我看倒未必!」錦衣的婦人一把推開了身前攔著的徐城,「我那個小侄女被你一個人落在酒樓子裡,最後只叫司機送了回去。」
連日未曾好好休息過,周暮覺不勝煩擾。
又聽得婦人泣淚,傷心道:「你這孝心,不用在你四伯公身上,倒供著那林朝笙!」
徐城聞言,連忙退了出去。
婦人自覺占理,又有長輩的身份壓著,氣勢足得很。
她痛斥一番,換了苦口婆心的模樣:「那林朝笙讀書時,名聲便差得很。」
「輕佻風流,不知檢點。你的堂弟也在青英大學,說她從前男伴多不勝數。」
「鶴亭非要娶她!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
其實婦人心知肚明,為的是那獨一份的美貌。
「你也是。銀行的分成怎麼能給她?她一兒半女都沒有,沒準哪天——她就拿了錢,和男人跑了!」
鋼筆的筆尖劃破紙張,周暮覺垂眼看去,大團的墨色洇開,這份文件廢掉了,得讓徐城重新備一張。
他將筆帽扣了上去,看向錦衣的婦人。
「四伯娘一片苦心。」
聲音清冷有禮,似乎真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婦人底氣更足了些,她道:「我與你四伯公,都是誠心實意地為你好,那林朝笙,從此不必管了。公館裡該有個合心意的女主人,你一個人擔著通海銀行,有人主內,才是好事。」
然後便見青年嘴角微勾:「不若叫四伯公來替我分擔銀行的事情。」
婦人一喜。
「周家的公館也舍了,讓你們搬進去,頤養天年。」
他將鋼筆扣在了紙上,「噠」的一聲,在寬闊的辦公室裡頭格外清晰。
婦人這才知道,青年早已經動了怒。
「阿暮,你這是哪兒的話呢……」
「四伯娘請回吧。」青年淡聲道,「下次再有什麼指教的,我親自上門聽訓。」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叫婦人聽出了淡淡的威脅。
知道這侄孫好性情,溫和的皮囊下卻是副硬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