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句也不曾聽懂。
而在愛德華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再次想起這隻孤獨的鳥,他想這隻鳥最後有沒有找到知音呢?從那鳥兒喙中吐露的孤獨聲音,他還有沒有機會聽到呢?
直到俄狄浦斯死後的幾十年,愛德華才恍然聽懂這孤獨鳥語,但他已經沒有機會將此告訴那個雄蟲。
第116章
「今晚憲兵團與騎警巡街結束後, 赫德衛兵和芬尼爾騎兵團的行動就將正式開始,行動時間暫定首都星時間22:30。」
羅薩蒂亞元帥為端坐於花園裡的蘭因大公披上一條薄毯,雖然已入夏夜, 但提豐城堡里的環溫系統將氣溫控制在二十度左右, 一旦步入黃昏, 吹來的夜風仍舊會有些許涼意。
黃昏晚風送來淺淡清幽的花香,玻璃花圃里種植的幽紫花朵名為危境幽情,象徵著從死地絕境熾熱迸發的情感,它們無法生長在溫和濕熱的環境,只能單獨闢地造景, 近乎肅穆沉重的嚴苛環境反令它們生長得更好。
因此玻璃花圃內外的景象可謂天差地別。
蘭因面容平靜地看著玻璃牆另一側負著點點霜雪的花叢,對羅薩蒂亞的話語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他沉思片刻後, 仰頭去看雌君冷酷英俊的臉,從他的視線只能看到對方線條分明的下頷,察覺到這道視線的羅薩蒂亞俯身在他身旁坐下,扶著他的肩膀輕聲說:
「要給阿摩打一個通訊麼?」
蘭因閉目靠在羅薩蒂亞身上,那張成熟美艷的面容逐漸褪去以往的溫柔從容, 他近乎是呢喃地低聲道:「我怎麼面對他呢……」
我怎麼面對一個輕而易舉就原諒我的孩子呢。
阿摩原諒得過於輕易,那個孩子平靜地、從容地、似乎完全不在意地對所有人表示寬恕,但被他如此輕鬆就原諒的人,卻無法同樣輕鬆地原諒自己。
羅薩蒂亞強硬地捧起雄主的臉蛋, 他凝視著那雙總是美麗而平靜、但偶爾也會被自己氣得失控的漆黑眼眸,突然提起一件多年前的往事。
「小德是你送給阿摩的第一條小狗,也是最後一條, 小德死後你再也沒有送給阿摩任何寵物。你說他已經明白什麼是責任,而那些完全信任他的溫熱血肉,只會加深他給自己的負擔。」
「當初阿摩因為勒托那群混蛋高燒了三天, 他醒來後你不讓他去看小德,卻默許葉菲烈尼在深夜帶他偷跑出去,讓他得以和自己的柔軟之心正式告別。」
「雄主總是說著希望阿摩能像你和瑪爾斯一樣,冷酷而堅強,但其實我們都已經發現,阿摩不必冷酷也足夠堅強。他從未捨棄那顆柔軟之心,他既與尼普頓大相逕庭,也不算典型的厄喀德那,他有自己的路。」
羅薩蒂亞元帥骨骼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掌輕輕落在蘭因的眼眸上,雌蟲冷硬到不含任何柔軟線條的面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他嘆息道:
「在尼普頓時所有人都聽我的,我早已習慣控制一切,直到和你結婚也沒有改變。因此我年輕時犯了太多錯卻從不長記性,直到發現再不改的話,你就真的不屬於我了。」
「你跟我說無論是誰犯錯,只要有一個人肯向前走一步,這兩個人就不會陷入僵局。現在阿摩已經走出這一步,雄主是怎麼想的呢?」
他促狹地笑了一下,補充道:「當然,雄主永遠不會犯錯,錯的是神教那群瘋子。」
他低頭去吻蘭因美麗的面頰,如吞梅嚼雪般一點點啄去這冰姿雪色上的痛苦痕跡,在蘭因耳邊親熱而模糊地小聲說:
「我擔心你,蘭因,我只擔心你是否痛苦。阿摩是我們的孩子,沒人比你更了解他,你知道該怎麼做,但如果任何做法都會令你痛苦,那麼就由我去面對。」
羅薩蒂亞和蘭因都知道,阿緹琉絲期待的是來自蘭因的通訊邀請,但羅薩蒂亞只能顧上蘭因而無法兼顧蟲崽的期待。
他並非不痛苦也並非不心疼阿緹琉絲,只是在自己的痛苦與對阿摩的愧疚心疼中,他最終還是選擇希望蘭因能夠好過一點。
蘭因保持著靜如雪像的姿態,極深極沉地嘆了口氣:「不,我不會逃避,你知道我不會逃避,你說得對,沒人比我更了解阿摩,我知道他現在期待的是什麼。」
外表美艷溫柔的蘭因實則比羅薩蒂亞認識的任何人都更為果決強硬,這個雄蟲一旦下定決心便絕不更改,就像二十年前他親手將阿緹琉絲放入神墓一般,即便他知道自己日後必定為此後悔。
片刻後,蘭因大公給終端里唯一的特別關注發去了通訊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