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熾熱、熠熠生輝,過於複雜的晶體結構甚至會使任何經它折射的光線都變得扭曲。
教皇的撫摸是如此溫和輕柔,帶著比葉菲烈尼的體溫要高上不少的溫度,溫柔零散地落在他的眼皮上,讓葉菲烈尼想起小時候閉眼站在淅瀝雨幕中的連綿觸感。
那個在過去多年裡面無表情地掐著葉菲烈尼的脖頸、殘酷冷漠地折斷他的尾指、在他身上留下無數深深淺淺的淤痕、痴迷於他的痛苦迷惘與垂死掙扎的雌蟲,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好像只是葉菲烈尼窩在教皇溫柔的懷抱里所做的一個荒誕的噩夢。
那個雌蟲去哪裡了呢?
那個雌蟲真的是此刻這個溫柔撫摸著他的雌蟲嗎?
很多很多年前,葉菲烈尼就已經不會再產生這種疑問了。
他慢慢睜開雙眼,一絲從窗外落入的月輝就此折射進這雙潮濕陰鬱的眼睛,泛起粼粼若波光的朦朧光彩。
葉菲烈尼輕輕歪了歪頭,這個動作讓他微涼順滑的雪白髮絲輕柔蹭過教皇的臉頰。
他知道那個雌蟲就藏在教皇的身體裡,他知道那個魔鬼其實從來沒有遠離自己。
他有些睏倦地說道:「血瞳確實是烏拉諾斯的象徵,但即便在家族內部,它也不算十分常見,所以在混亂紀時,他們會以此作為血脈純淨度的判斷標準。」
將他抱在懷裡的高大雌蟲俯首捏住他的臉頰,將這張美麗的面容轉向自己,然後專心致志地欣賞著那雙赤紅若血的眼眸,似乎想要看看這雙眼睛裡是否有自己的身影。
「我突然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實。」教皇捏住他下巴的手指逐漸摩挲著伸向嘴唇,帶著一種若有所思的語氣輕笑著說,「似乎在黑暗中時,你會不那麼惜字如金。」
教皇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那張完美英俊的面容流露出標誌性的溫和悲憫,卻又因他眼底的玩味而交織出複雜的殘忍冷酷:「可惜我們終究要生活在白晝中,無處可躲的烈日始終炙烤著你我。」
「是啊,它始終炙烤著你我。」葉菲烈尼朝禁錮著自己的雌蟲勾出一個笑容,「所以神聖的教皇冕下才會一直緊緊拉著我,你也很怕獨自融化在烈陽之下吧?」
這無疑是一個足以動搖任何人心神的笑容,但令教皇吃驚的並非它的昳麗穠艷,而是這個笑容中竟然不含任何怨恨,他只能從中看出一絲輕微到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失的解脫。
在這暗夜中觸動心弦的一剎,他震顫地看著葉菲烈尼突然湊近自己的面容,如遭重擊地感受著嘴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他突有所悟般在這一刻確信,這個雄蟲必然下定了某種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被更改的決心。
第151章
在葉菲烈尼的一生中, 截至目前為止,陪伴他最久的人是英諾森·哈提。
這是一個十分不幸卻又無比真實的事實。
俄狄浦斯·烏拉諾斯在他五年那年宿醉而死,沒有任何人告訴他那就是死亡, 但是在無數驚懼著簇擁而來的侍從中, 他看到躺在偌大浴池裡的雄父, 突然無師自通地明白原來這就是死亡。
鮮花、珠寶、華服……一切熾熱激烈的奢靡色彩中,只有那具美麗赤。裸的屍。體是灰敗黯淡的。
在周圍無數悲痛、憤怒、困惑、絕望的目光中,年幼的葉菲烈尼用孱弱瘦小的手掌輕輕碰了碰俄狄浦斯已經冰冷的指尖,在這一瞬間他觸摸到了遙不可及的世界彼端,他知道這並非心甘情願、毫無遺憾的自甘赴死。
而是被怨恨、不甘、痛苦逼迫到無處可走時的最後一條逼仄小徑。
他想自己永遠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康斯坦丁與斯堤吉安都在他五歲那年降臨至他的生命, 他對此無法選擇亦無從拒絕。
前者溫柔平和地陪伴了他十年,以至親長輩的身份在無數個黑夜中任由葉菲烈尼握著自己的手指, 低聲為他講述宇宙中每分每秒都在發生著的行星誕生與滅亡,企圖給予這個脆弱年幼的雄蟲一點溫情慰藉。
這些美好的、溫情的、庇護了葉菲烈尼童年的故事,卻最終殺死了康斯坦丁與這個雄蟲的一切可能性,他從此只能看著這個雄蟲遠走高飛,無比確信自己的一部分心臟已經隨著葉菲烈尼的離開而永遠死去。